一
黄昏，百发公司总经理占仁期，开着“宝马”转了几条大街，穿过几条窄巷，钻进个小胡同，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占仁期在车上按了几声喇叭，那家的大门开了，走出来个黑瘦猥琐的男人。
那个黑瘦男人走到车边，占仁期打开车门，黑瘦男人伸头附在占仁期耳边：“占总，我老婆正在房里，她性格内向，你别粗鲁啊！”
占仁期听了显得有些不耐烦说：“知道，知道，孔三儿呀！你避一避，过了今晚，你欠我的钱一笔勾销！”孔三点头哈腰，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占仁期心花怒放进屋关门，情绪亢奋地钻进房里。房中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刺入鼻中勾人心魄。占仁期有些激动，心在“突突”狂跳，直奔床上而去。他刚摸到床边却踩到软软绵绵的东西，借着渗进窗户的昏暗月光，占仁期见地下躺着个女人还流着一大摊血。占仁期吓掉三魂七魄，惊恐地弯腰摸女人，发觉她全身冰冷，再看女人旁边还放着一把尖刀！占仁期本就患有心脏病，陡遇这种事全身就起了鸡皮疙瘩，身子瘫软打哆嗦，顿觉双腿沉沉乏力。
人遇到危急的时候，第一本能反应就是逃跑，占仁期不顾一切拼命往外逃跑，竟忘了大门刚才被自己闩上了，急跑中他一头撞在门上，顿时脑门疼痛眼冒金花差点昏过去。
占仁期手哆嗦半天抽不开门闩只得喊救命！
孔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用力猛推开大门，见占仁期瘫倒在地上，急忙扶起来问：“占总，你咋啦？”
占仁期浑身颤抖，气喘吁吁，结结巴巴地说：“快、扶我上车——”
孔三扶占仁期出来顺手锁上家里的大门，再慢慢把占仁期扶上车，幸好小巷这段时间寂静，竟没有一个行人，不然他俩这一连串怪动作，定会遭人怀疑的。
车上有心脏病的备用药，占仁期找点水咽了几粒，孔三给他揉胸捶背捣鼓半天，占仁期才缓过气来。他靠在椅上大口喘息，考虑再三就把他在房中发现女尸的事讲了出来。孔三一听愣了，当下一把抓住占仁期大声吼问：“啥？我老婆让人杀了，是不是你干的？！”
占仁期最怕的就是孔三的这句话，现在怎么解释都没用了。孔三揪着他的领子，要强拖到公安局报案。
见孔三硬说要报案，占仁期反而镇静下来，就一摆手说：“真报案，那你就去吧！公安局、法院领导是我朋友；在这个城市老子跺跺脚，大地也要晃一晃。一条人命算个（尸求），几十万元就解决了！对老子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你以为我真怕报案？”
孔三一听愣了，他对占仁期太了解了，也晓得他有这个能量，若真去报了案，后果也很可能跟占仁期所说的一样！孔三因此愣了一下，就张开大破喉咙吼：“那咋办，难道我老婆白死了？”
占仁期听他这么说似有转机，忙道：“谁说她白死了？只要你懂规矩，我照顾你一生。这后半辈子你就吃香的、喝辣的。你要再找个老婆，一切开销由我负责。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人，啥时手头紧了，啥时就来找我！”
孔三考虑半天说：“那、那一条人命，叫我咋隐瞒？”
占仁期安慰说：“你莫怕，现在有钱能买死人翻身，有钱能买活人倒地！公检法那儿我朋友多，我出些钱去打点，就能把这件事按下去。只是你老婆娘家的人，你要亲自去做他们的工作，让他们不要声张，要多少钱由我出。”
孔三说这倒不用担心，我老婆家在贵州，她从小没爹没娘，家里没其他人了。她出来打工跟我结婚，在这儿落户十多年都没回去了。
占仁期心安了，好在夜间小胡同至今没一个人，孔三在车里哭吼半天并没人听到。两人商量一阵子，就下车进屋关门，孔三找了把锄头在房里挖了个坑将老婆埋了。
搞完这些，占仁期带孔三上车，掏张支票填了50万元交给他。孔三说过几天买些水泥，在房间地下做层地坪，在地坪上加层拼木地板，这样就天衣无缝了。占仁期又掏几万元现金叫孔三干扎实些，还招呼他说你管住嘴巴，有什么困难去公司找我。又给他一张名片说这上面有电话号码、联系方式。
二
孔三收了名片走了，占仁期心有余悸地开车回到家里，好几天睡不好觉，夜里尽做噩梦，精神萎靡情绪低落。回忆这个噩梦一般的经历，占仁期懊悔得要死。他是个挣钱的好手，只一桩毛病就是贪女色！占仁期贪色上瘾，嗜好青春少妇，朋友们都知道他这点爱好，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占人妻”。这些年，占仁期在风月场中滚打，玩得身体快吃不消，得了心脏病后，还戒不了这个色瘾。
前些日子，有朋友请占仁期在富丽大酒店吃饭，他见对面桌上坐个黑瘦汉子好眼熟，占仁期酒喝高了点，酒精上头有些冲了，对那汉子喊道：“孔三你过来一下。”黑汉不敢不听，不情愿地走过来胆怯怯地说：“占总，您有何吩咐？”
占仁期开口就说：“三儿，你欠我的5万元，啥时还？”
这个叫孔三的曾在占仁期手下当个小包工头，人聪明灵活机巧善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颇能干些事，占仁期很器重他。这孔三百事都好，却不该迷上赌博。他手气差百战百败，可好胜心强发财心切，屡败屡战欠一屁股债。孔三到处借钱不还，亲戚朋友都不理他，见老总挺器重自己，孔三就找理由向占仁期借钱。占仁期见孔三借钱总是不还就起了疑心，一查发现他嗜赌如命。
开始，占仁期觉得他是个人才，就苦口婆心劝告，还给些钱让他还债。哪知，孔三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老总给的钱没拿去还债又输个精光。见孔三无可救药，占仁期就把他开除了。
孔三离开公司再没打照面，但前后欠了5万多元，没有归还的意思。其实这点儿屁事，占仁期早忘到爪哇国了，没想今天朋友的女儿结婚，办了几十桌酒席请他来赴宴，孔三跟这人沾亲带故也来了。
本来，凭占仁期的身份地位，在这个场合找人要钱有些贻笑大方；可一见孔三他就有气，加之酒精助心火，还是忍不住喊了孔三过来，开口要钱！
众目睽睽下，孔三有些尴尬，满脸通红哼哼唧唧，语无伦次。偏酒桌上有个损友，见孔三这副窘态，不但不帮他打圆场，反拿他开玩笑说：“三儿，你小子穷得响叮当，占老总的债，到下辈子还吧？”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孔三嗫嚅道：“莫、莫笑人，我、我有办法还！”
这损友嘴不饶人，笑说：“你拿什么还，莫不是卖老婆？不过，你老婆还真漂亮，给占总耍耍，他一高兴，你那点债一笔勾销。”这话一说，满桌又笑起来。
朋友们都晓得占仁期好这一口儿，又拿他作耍子，有人说占总呀，你真是处处留香，吃个饭都有女人缘；有人说老占，你小子艳福不浅，孔三老婆可是个美人坯子哩！
占仁期见过孔三老婆，确实是一枝花儿，他早就馋得流涎，只因孔三离开后，没再打交道倒淡忘了。今儿个大伙儿一提让他动了心思，虽然碍着面子，占仁期没说这事，心里却倒打起了小算盘，要是能跟孔三老婆“那个”一下，5万元不要也值得！
听众人拿自己老婆开玩笑，孔三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副可怜巴巴不知所措的样子。
饭后，占仁期喝多了点，就没再难为孔三了。
第二天，占仁期在办公室时门铃响了，进来的是孔三，他结结巴巴地说：“占总，那、那事儿，我、我——”
占仁期忘了昨天的事儿，问孔三啥事呀？
孔三愣了半天狠心说；“我老婆那事儿呀！”说着就双手捂着脸，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占仁期心一颤立即激动起来，情绪有点亢奋。原来孔三回去跟老婆商量，老婆知道他无法还钱，勉强答应陪占仁期一晚，以求免去5万元债务。
占仁期心花怒放，暗想5万元算什么，能玩那个漂亮的女人，真是艳福不浅！
孔三说他老婆是正经女人，这事是万不得已！她性格内向爱脸面怕风言风语，提了三个条件：一须在自家屋里；二要占仁期一个人悄悄去；三屋里不开灯——
占仁期色迷心窍一口应允，这才发生了前面那段经历。现在想起来，怪自己太轻信别人，只怕孔三从此粘上自己，就甩不掉了！
三
这天，占仁期带个相好的，到宾馆开房解闷，不想孔三却鬼头鬼脑闪到跟前讨钱，把占仁期吓一大跳。此时他不好多说，只好开了一张10万元支票叫孔三快走。孔三拿到支票走后，占仁期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丢几个钱给相好的，自己回家生闷气。
又一回，占仁期跟客户在临湖宾馆谈生意，两人说得正对劲，孔三鬼影一样溜进来。
一见孔三，占仁期知道他的来意。因这笔生意很大，占仁期生怕孔三搅黄，把他拉到一边恼怒地说：“怎么，10万元花完了？”
孔三一脸苦色说你晓得我那点爱好，10万元能花几天？
占仁期问：“要多少？”
孔三伸出五个指头。
占仁期见孔三狮子大开口好不耐烦，可客户就在房里他不能发作，只好打落门牙肚里吞，开张50万元支票，孔三连个谢字都没说拿着支票走人，占仁期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透顶，暗想照孔三这个劲头儿，不知还会怎样敲诈下去？都怪自己贪色上了套子后悔莫及，事已至此只要孔三不死，他定会像蚂蟥似的，粘在自己身上不停吸血。
逢“两会”召开，作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双重身份的占仁期，又是提案又是建议又是讨论，忙得不亦乐乎。
这次，占仁期“被”安排跟市长住同一个宾馆里的同一个套间，市长也是人大代表，占仁期想包个工程，提前活动了个把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跟市长共一个套间。没想到孔三这个地下鬼，竟摸到房间来了。幸好市长出外会客，不然撞上就麻烦了。
孔三狮子大张口要200万元，占仁期恼了！像他这种有钱有势的人，莫说只是个嫌疑，就是亲手杀个把两个人，顶多陪个百八十万元，也不会有多大麻烦！如今被孔三赖上，花了一百多万元没解决问题，还无休止地遭敲诈。
占仁期勃然大怒拍着桌子说不给！如果宾馆没住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占仁期早喊保镖，把孔三扔了出去。
孔三一改卑躬屈膝之态，冷笑说：“占总别吃火药嘛，我知道你跟谁共一个套间，今儿个我在这儿陪你！”
占仁期怒道：“你想赖着不走，是吧？我没做亏心事，还怕你不成！”
孔三说：“那好，等市长回来，咱找他评个理儿，你杀了我老婆，为逃避责任，叫我偷埋地下！”这话一出口，占仁期跳起来喝问：“谁杀了你老婆，你有啥证据？”
孔三嘿嘿一笑说：“话可不能这么讲，我当时就想到，你过后会不承认！我虽穷却有个破摄像机，你进房间以及随我埋尸镜头，大致都拍了下来，咱俩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摆脱不了谁！”
占仁期没想到孔三这么卑鄙，知道他是有备而来的，而且市长马上要回来，必须把他打发走！他只好咬咬牙开张200万元支票让孔三走人。
孔三走后占仁期怒火烧心，没想自己这么有城府的人，居然让这个小瘪三算计了！且这小子得寸进尺，胃口越来越大！占仁期心说孔三你太猖狂了，也不想想是跟谁玩？你要是适可而止，老子倒还可容忍，让你一辈子吃喝不愁；你这样嗜赌如命，老子填不满你的大窟窿，与其让你无穷无尽地敲诈，老子何不一次性耗点财，把这小子做了！
占仁期为人果断，“两会”一结束就联系黑帮头子“大恶狼”，出100万元买孔三性命，不留任何蛛丝马迹。“大恶狼”这伙人专做此勾当，“专业技能”极高，他摸清孔三嗜赌，让几个手下冒充赌徒，把孔三哄到船上去赌。
孔三手里有钱逢赌必上，上船才知上当，被捆得粽子似的装进麻袋，扔进江里喂王八。
四
这几天，占仁期异常烦躁，接到“大恶狼”的电话，才松了一口气，心头一阵喜悦；这喜怒哀乐交织，心脏竟乱跳起来了！他知道心脏病发了，急摸口袋找药不见，记起药瓶放在办公桌，他想站起来拿药，双腿软颤站不起来，伸手又够不着，感到全身冰冷，一点力气都没了。
占仁期盼个员工过来帮一把，正好一阵香风飘来，有个漂亮女员工，从外边走廊过来，占仁期用最后一点力气喊：“来人哪！”
女员工急忙进来问：“老总，怎么了？”
占仁期吃力地抬眼一望，一见这个女员工，如同看见青面獠牙的催命鬼似的惊叫一声：“你、别找我，我没杀你！”
占仁期说完，心脏一阵梗塞，倒在老板椅上惊吓而死，嘴巴张成个“O”型，再也合不拢。
原来，这女人是孔三的老婆，就是那具血淋淋尸体，占仁期亲自跟孔三把她埋在房间，没想到今天心脏病发作时，她竟来到面前，想是找他索命的？！
占仁期哪知那晚房间黑暗，窗外月色黯淡，他见尸慌神心脏乱跳，哪看清死者面目？
早在三个月前，这女人就跟孔三离婚搬走了。孔三没了老婆难耐寂寞，只好找外地来的便宜暗娼，解决生理问题。那天宴席上被占仁期逼债，又让大伙儿一顿奚落，孔三回去后心情郁闷，找个暗娼到家鬼混，为几块钱吵了起来，暗娼骂他穷鬼、缩头乌龟。
孔三火冒三丈，想自己才在宴席受辱，现又被这贱女人辱骂，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把一腔愤怒发泄到暗娼身上。孔三被怒气冲昏了脑袋，干掉暗娼后又非常害怕。好在这条巷子人少，家里没鬼上门，正要就地掩埋，突然想起占仁期的5万元债，孔三心里一动，他极恨占仁期又不愿还钱，就想用女尸做文章，治一下占仁期。孔三记得姓占的是色中饿鬼，最嗜好年轻少妇，席上还提到他老婆，就两眼一眨诡计上心，第二天去找占仁期说做通了老婆的工作。
占仁期这么精明也被色迷心窍，让孔三牵着鼻子走！没想到孔三的老婆离婚后四处找工作，碰上占仁期公司招工，她来应聘被录用。人事科还没来得及汇报，让孔三老婆今天报到来见老总，谁知竟被占仁期认作女鬼，他也就被吓得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