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佛传奇》故事荟

  黑风岭山青水秀,是一处风景绝佳的所在。这里虽是个出了名的穷地方,但民风淳朴,村子里百十户人家大部分姓刘,大家像一家人一样和睦相处,连吵嘴的情况都不多见,很有点像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这天,村里的大平骑着摩托车到镇上购买种子,回来时在进村的路上遇到了一辆抛锚的出租车。大平有些奇怪:这是谁呢?因为从城里到这里坐出租车至少要好几百元,加上这里的路况差,所以还没有小轿车来过这里,连乡长来村里检查工作也只能骑摩托车或是搭乘农用车。谁会大老远的从城里开小车来呢?
  
  他心里正在嘀咕着,那出租车里走出了一个青年人。这青年穿一套笔挺的西装,外面披一件风衣,还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气度不凡,绝不像过去来山里收购农产品的小商贩。那青年见了大平,连忙上来向他打听到黑风岭村的路怎么走?当得知大平正是黑风岭村人时,他说:“先生,我正要去黑风岭村,不巧这车坏了,您能不能载我一程?”当下从包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递到大平手里。
  
  大平是个厚道人,说:“载你一程可以,正好是同路嘛,只是这钱我不能收。”那青年高兴地连连道谢。大平又问:“不知道你是村里哪家的客人?”青年说:“这个说来话长。我叫刘禹池,是从台湾来的,我爷爷是黑风岭人,这次我是奉他老人家之命回来探亲的。”大平一听人家是从台湾来的,而且也姓刘,顿生一种亲切感,连忙请他上了车。
  
  在路上,刘禹池告诉大平,他爷爷叫刘万胜,1946年参加了国民党军队,1949年随国民党军到了台湾。几十年来,老人一直很思念故乡,想回来看看,只是苦于前些年政策不允许,一直未能成行。后来倒是允许回乡探亲了,可老人的身体却不行了,得了老年偏瘫,住在医院里靠药水保命。前年冬天,老人在医院去世,临终一再叮嘱要把他的骨灰运回故乡安葬。这一次,刘禹池就是专程为这件事回来的。
  
  大平虽不知道这刘万胜是谁,但是为老人的一片思乡情怀所深深打动,也对这个彬彬有礼的青年产生了好感,便热情地向他介绍了许多村里的情况。刘禹池十分感激,两人很快就拉近了距离。
  
  到了村里,刘禹池又拿出500元钱要谢大平,大平坚决不收,说:“你要当这里是你的故乡就不要见外,这些天你就住在我家,现在我们先去找一下我哥大柱,他是村委会主任。”刘禹池免不了又是一番道谢。
  
  大柱一听对方是从台湾来的贵客,连忙表示欢迎,但他也不过四十多岁,也不知道当年是否有刘万胜其人,就打发妻子桂花找来了村里的老寿星——90岁的刘廷奎老人。刘廷奎老人回忆了一下,说是确有刘万胜这个人,并说当年他们还一同在“大善人”吴百万家里当过长工。大柱一听,放下心来,连忙吩咐桂花杀鸡宰鹅,款待这位台湾来客。
  
  晚上,看热闹的村人们散去之后,刘禹池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他想把爷爷刘万胜的骨灰安葬在这里。接着,他又向他们讲了一个悲惨的故事——
  
  那是1944年,当时年仅18岁的刘万胜因为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只好到吴百万家里当了长工。吴百万背着个“善人”名,实则是一个吝啬苛刻的人,对长工和下人刻薄得要命。刘万胜小小年纪在吴家受了很多罪,但是为了有口饭吃逃个活命,他只能默默地忍受着。
  
  这一年,已经五十多岁的吴百万竟然又娶来一个才17岁的姑娘,做他的第五房小老婆,人们都骂他不得好死。这个姑娘叫玉儿,因为家里穷,交不起吴百万的租,吴百万逼着她父亲用她来抵债。就这样,一个花骨朵样的姑娘被吴百万生生地糟蹋了。
  
  玉儿到了吴家后,因为不屈服,试图逃过两次,但都被吴百万捉了回来。这样就惹恼了吴百万,对她又打又骂,连下人都不如。玉儿逃不了,只能天天默默地流泪。
  
  天生正义的刘万胜很钦佩这个刚强的姑娘,也很同情她,于是找机会便安慰她两句,玉儿也十分感激他。渐渐地,相同的出身,相同的命运,竟将两个人的心紧紧地系到了一处。他们相爱了,于是他们约好一起逃出吴家大院这个鬼地方。
  
  那天晚上,他们逃了出来,不料却被吴百万发现了,带了人死死地追赶,一直到了黑风岭。正在这紧要关头,玉儿一脚踩空,“喀嚓”一下竟把脚骨扭折了。她自知逃不掉了,便央求刘万胜一个人快逃。刘万胜哪里肯舍她而去,执意要背她走。玉儿知道他们如果被捉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咬咬牙对刘万胜说:“万胜哥,你快走吧!老天无眼,这辈子我们不能做夫妻,只望死后我们能共葬一穴,来世永不分离!”说完,竟一下子跳下了黑风谷。
  
  刘万胜一把没拉住玉儿,心里疼如刀绞,悲怆地叫了一声:“玉儿,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等着我!”便也随她跳了下去。追来的吴百万等人见他们跳下了黑风谷,料知他们必死无疑,只得悻悻而返。
  
  不料,刘万胜命不该绝,一棵生长在悬崖石缝中的小树救了他的命。当他晕晕沉沉苏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被挂在一棵小树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经此一吓,他竟打消了寻死的念头,眼看天色已亮,他便开始大声呼救,直喊得声嘶力竭。正巧有一个起早的砍柴汉经过这里,听到他的喊叫声,把他救了上来。他谢过那打柴汉,便沿着小路下崖去寻找玉儿。找了半天,方才找到玉儿的尸体。他找来工具,含恨埋葬了玉儿之后,找地方躲藏了几天,想伺机找吴百万报仇。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又怕吴百万知道他没死而连累其他人,只得离开了黑风岭。再后来为了活命,只好投奔了国民党军队,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了这个故事,大平和大柱都非常感动。刘禹池从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骨灰盒,说:“我爷爷一直不能忘记玉儿,立下遗嘱,让我们把他老人家的骨灰运回来与玉儿安葬在一起。所以这次还要麻烦你们帮我找到玉儿埋葬的地方,好成全他老人家的这个心愿。”大柱一拍胸脯说:“没事!你这事包在我身上。只是你这事儿按说也应该让上面知道一下,明天我们到乡政府找一下有关领导。”刘禹池一听,连忙摇头说:“不必了,我不想惊动太多的人,所以这次我也没有通过有关部门。”大平好奇地问:“为什么?”刘禹池说:“这也是我爷爷他老人家交待的,他不想让这件事弄得太张扬,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大柱虽然心里对这个刘禹池说的话感到有些奇怪,但人家是远客,他也不好勉强,便答应明天帮他去找玉儿的坟墓。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人就到了黑风谷。可是因为年代久远,加上当时埋葬玉儿时又没有立下什么显眼的墓碑,三个人整整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眼看天就要黑了,刘禹池看起来有些着急,大柱和大平就安慰他今天找不到明天再找,可刘禹池好像铁了心一定要找到不可。两人只好忍着饥饿和劳累,继续漫无目标地寻找。
  
  暮色越来越浓,黑风谷本来就偏僻,现在更是有些阴森怕人,他们只好往回转。大平有些害怕,走起来慌不择路,突然一下子被绊倒在地,原来他绊到了一块大青石。刘禹池和大柱过来扶起他,突然,刘禹池心中一动,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那块大青石,惊喜地叫起来:“是了,就是这里!”大柱和大平也过来看,只见那块青石上歪歪扭扭地刻着“玉儿之墓”四个字,想来是当时刘万胜没有什么合手的工具,刻得并不深,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来。
  
  大柱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好了,总算找到了!现在我们先回去,明天一早再来。”刘禹池点点头,特意做下记号,才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黑风谷。
  
  当夜无话,刘禹池还住在大柱家里。因为找到了玉儿的坟墓,大柱这夜睡得格外香。谁知当他早上起床后找刘禹池时,却发现客房里空空的,只剩下那个精致的骨灰盒。大柱有些生气,心想:这个刘禹池怎么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出去了?但他也没在意,以为他等不及先去了黑风谷,就喊了大平,两个人来到昨天找到的埋玉儿的地方。到了那里一看,他们顿时目瞪口呆:玉儿的坟墓已经被掘开了,现场早已没有了刘禹池的影子!
  
  大平擦了一把汗说:“哥,我们是不是上当了?”大柱心里有些气,说:“我们上什么当?又没丢什么钱,只不过管了他几顿饭。”大平想了想说:“这个刘禹池莫不是个骗子,他是不是在这里取了什么东西走了?他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什么刘万胜的孙子?”大柱恨恨地骂了一句说:“我思谋也是这回事,看来我们真的让这家伙给耍了!走,我们先回去再说。”
  
  两个人回到家,见那个骨灰盒还在。大平拿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根本没装什么骨灰,只是一些黄土面子。两人越想越觉得这个叫刘禹池的家伙身份可疑,大平说:“哥,我看你还是尽快把这事儿报给上面知道,要不然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当不起!”
  
  大柱想想在理,就决定到乡里去一趟。不料他刚出门,就遇到了乡政府办公室主任老潘和吴秘书等人,吴秘书还搀着一个白发老人。大柱连忙把他们迎进屋,老潘没顾得上寒暄,指着那位老人说:“大柱同志,这位老先生叫刘万胜,是位台湾同胞,老家就是你们黑风岭的,这次刘老先生是专程回乡探亲的。”
  
  听了老潘的话,大柱顿时愣在那里,半晌,他才哭丧着脸说:“潘主任,我正要为这事去找你们呢。”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那刘老先生听他一说,跌足长叹:“坏了,坏了,让他得手了!可惜了那尊玉佛!”几个人同时惊问:“什么玉佛?”刘老先生叹了一口气,说:“不瞒你们,我这次回来也是为这尊玉佛的,那可是宋代琢玉大师陆子岗的作品呀!”接着,他对众人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刘禹池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不过还有一件事他没有说。当年刘万胜和玉儿出逃时,出于对吴百万的仇恨,他们还顺手偷走了吴百万家中的一件宝物——一尊玉佛。那玉佛据说是宋代陆子岗的杰作,一直被吴百万视为珍宝,一向秘不示人。玉儿坠崖死后,刘万胜非常伤心,为了纪念他们的爱情,他在埋葬玉儿时,把那件无价的玉佛一同埋了下去。那刘禹池根本不是他的孙子,因为他这一辈子没有结过婚。到了晚年,他很想念自己的家乡,对玉儿更是念念不忘,于是他决定回乡探亲,除了重修玉儿的坟墓,他还想把那尊玉佛掘出来交给国家。但是已80高龄的他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太差,便找来一个朋友的孙子同行,以便途中有个照顾,就是那个“刘禹池”,其实他的真名叫杨樾。他认为这小伙子诚实可信,就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他听,并把自己此行的意图也告诉了他。杨樾拍着胸脯说保证帮他实现心愿。
  
  他们在省城下了飞机,住进了一家宾馆。这天晚上,杨樾拿来一杯饮料给他喝,不料喝下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已经不见了杨樾的踪影。他感到有些不妙,担心那玉佛被杨樾取走,就找到有关部门。在他们的帮助下,他才得以回乡,不想还是被杨樾先一步得到了玉佛。
  
  听了老先生的话,老潘着急了,说:“大柱同志,亏你还是个党员干部,怎么连这么基本的组织原则都不懂,这么大的事你也敢擅自作主?要是玉佛真有个三长两短,看你怎么交待!”大柱不敢吭声,暗骂自己长了个榆木脑瓜。吴秘书说:“据大柱所说,玉儿的坟墓已被掘开,玉佛肯定已经被杨樾偷走了。我们还是赶快把这事报告公安机关,以免国宝流失了。”刘老先生也表示赞同。
  
  老潘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打,大平带着几个人走进了院子,喜滋滋地喊道:“哥,你不用去乡里了。”大柱一看,大平他们带来的人正是“刘禹池”,他被众人推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大平说:“我们还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尊玉佛。”一个青年将那尊玉佛捧了过来,那是一尊半尺高的玉佛,雕塑得惟妙惟肖。大柱把它交给刘老先生说:“是不是这尊?”刘老先生高兴得泪水直流,连声说:“是的,是的,就是这尊!这可是用纯正的羊脂玉雕出来的珍品啊!”
  
  玉佛找到了,众人都很高兴,老潘当即打电话给派出所。大柱高兴地问大平:“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大平说:“这家伙昨天半夜起来去挖玉儿的坟墓,不想却在黑风谷迷了路,遇到小顺子,就向他打听路。小顺子带他回来的时候正好被我撞到,我们就把他送到这里来了。”那杨樾红着脸,一声不吭。刘老先生看看他,叹了口气说:“杨樾,你这孩子怎么做出这样的傻事来?”杨樾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一会儿,派出所的民警赶到了,了解了情况之后把杨樾带走了。
  
  几天以后,玉儿的坟墓修好了,那尊玉佛也被送到了有关部门。刘老先生还拿出自己的积蓄要为黑风岭修公路,工程很快就开始动工。黑风岭的村民都很高兴,修了路,他们更感到致富在望了。
  
  一个月后,刘老先生要走了。正在这时,县里打电话告诉他,那尊玉佛经有关部门鉴定是赝品,但还是有一定的文物价值。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有些意外。刘老先生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玉佛就算是赝品,还有一定的价值,只是人心却不能有半点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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