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县长的父亲李老伯,今年八十三岁高龄,原本一直很健朗,但是近来却越来越糊涂,经常找不到回家的路。去医院一查,他是得了轻度的老年痴呆症。
这天,李老伯在外面遛弯,又走丢了,被好心人送到了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李老伯一问三不知。民警只得慢慢地开导他,家在哪里,儿女在什么单位工作。
李老伯渐渐有些清醒过来,说:“我儿子跟我姓李,是县长。”见民警不信,他又提高了嗓门,说,“你们可以去县政府核实嘛。”
民警打电话一核实,情况属实,便马上把老人送回了家。
民警一走,李老伯就冲着儿子大发雷霆:“你当了县长就了不起了,自己不来接我,还要派警察把我押送回来?”
李县长是在家准备第二天的重要发言。他好言好语地解释说:“爸,明天开大会,我要作报告,时间那么紧,我还要改发言稿呢。”
李老伯一听,更火了,说:“以前你写的作文,还不都是我给你把关的?我在家没事,你为什么不让我改发言稿呢?”
这倒提醒了李县长,父亲以前是做语文老师的,特别喜欢写文章。现在与其让他在外面瞎晃,不如找点事让他呆在家里。于是,李县长拿出一份已经用过的发言稿,对父亲说:“爸,过几天我要在畜牧业发展会议上讲话,您帮我修改一下发言稿吧。”
李老伯一听叫他修改发言稿,顿时火气全消。他接过稿子,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第二天晚上,李县长回家,母亲告诉他,父亲一整天没有出门,一直在改那篇稿子,好像没有患老年痴呆症似的。
李县长接过那份稿子,见好些地方被改过了,不由夸奖了几句。李老伯听了,更是一脸欢喜。
李县长见这一招有效,又有了新点子。李县长从小便爱好文学,从初中起就有文章见报,后来也陆陆续续写了不少。父亲还没生病时,把儿子的文章做成了剪报。如今,何不让父亲把剪报再整理一下,自娱自乐一下呢?
于是,李县长又对父亲说:“爸爸,我想把过去发表过的文章整理出书,您帮我做?”
李老伯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声说:“好好好!”
从那天起,李老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在家做整理工作。他认认真真地把剪报册上的文章一篇篇重抄到方格纸上,边抄边改,边抄边校对。
李老伯抄好文章,又算了一下,儿子写的文章都是七八百字的“豆腐干”,加起来也只有六万多字,书太薄,没分量。但现在儿子又没空写新文章,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李老伯可比正常人还要机智呐,他知道:儿子几乎每天都要在各种大会上作报告,把那些发言稿收集起来,书不就厚实了吗?于是,每天李县长一回家,李老伯就向他要稿子。
李县长感到好笑,不过想想父亲的生活充实了,也不到外面瞎跑了,自己那些讲话又都是公开的,父亲要整理就满足他吧。于是,李县长让秘书小张把自己的发言稿都复印一份,交给了父亲。
李老伯就这样抄抄改改,半年后积累了十八万字,够出一本书了。这天,他把这叠手抄的书稿捧到儿子面前,煞有介事地要他看看。
这纯粹是玩玩的事,父亲却给个棒槌就当针(真)了。李县长捧着这叠手抄本,(gushi.xiaowazi.com)好不感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李县长装模作样地翻看着,最后说:“很好,就这样定下了。”说完,把书稿递还给父亲。
李老伯却没有接,而是较真地说:“口说无凭,你签个字吧。”他让儿子在本子上签上“同意出版”,署上姓名和年月日。李县长想着,这又不是真的去出版,就一一照做了。
不久,李县长要去省委党校学习三个月。李老伯迫不及待想出书,不想等儿子回来再联系,非要自己到省城的出版社去。
李县长见父亲越来越当真,有点着急,只能先用一招“缓兵之计”,他说出书是大事,必须再校对几遍,然后再安排出版。
李老伯一听有道理,这才安静下来。
李县长去省城学习前,找了自己的秘书小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一遍。他请小张过些日子去自己家,拿着文稿到文印店打印,做几本假书装装样子,让父亲开心一下就好。
半个月后,小张去了李县长家拿来了书稿。他把那叠厚厚的书稿带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舅舅孟大志端坐在沙发上。
孟大志开了一家印刷厂,他看到外甥这袋厚厚的稿纸,便取过来看。这一看,他不禁惊讶地问:“李县长准备出书?”
小张摇摇头,把李县长父子的故事说了一遍。
孟大志看看稿纸上李县长的签字,打起了小算盘,他对外甥说:“嗨,这点小事还去找什么文印店?这事包我身上了!我那么大的厂印这么本书,还不是牛角上挂把草——捎带不吃力的事?”
小张想想也对,哪里不都是印吗?舅舅这里还更专业呢。这么一想,他就把书稿交给了舅舅。
没过几天,小张接到舅舅的电话,说是书已印好。小张兴冲冲跑去一看,乖乖,只见40箱书,整整齐齐地堆放在那里。小张傻了眼,对舅舅说:“李县长特别交代,做几本装装样子就行了,现在怎么变成公开出版了,而且印了这么多?他一定会批评我的!”
孟大志哈哈一笑,说:“现在,谁不想出书流芳百世?我保证他一定不会批评,反而会表扬你的!”说着,他又拿出李县长写的“同意出版”的复印件,说,“这不是白纸黑字写着‘同意出版’吗?你别怕。再说,李县长的文章和讲话,质量绝对上乘,不公开出版,不是太可惜了?”
小张为难地说:“可出这么多书,要多少钱啊?”
孟大志笑得更欢了,他说:“钱你甭操心了,县长出书,就是两万册也不嫌多。到时,说不定还得加印呢。”
小张还不知道舅舅的用意。原来,孟大志知道外甥和李县长的工作关系,一直想和李县长套近乎,可一直找不到机会。他得知李县长要出书,好似瞌睡碰上枕头,拿到了敲开县长家门的敲门砖。他就赶紧打通关节,弄了书号,操办起来。
事到如今,小张也无可奈何。他先拿了一本样书,给李老伯送去。他知道,李老伯是最期待看到这本书的。
果然,李老伯从小张手里接过书,乐得像个孩子似的,嘴里不停地说:“好,好,我这把老骨头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李县长学习结束回家。李老伯献宝似的把书捧到儿子面前。李县长接过,翻了几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如何是好。
李县长找来小张,一问情况,暗说不好。本来,自己只是想给患老年痴呆症的父亲找点乐趣,想不到被人钻了空子,真是防不胜防。
李县长正为这事烦恼,电话又接二连三地打了进来。他接起来一听,都是一些乡镇、部委主要领导打来的,除了祝贺李县长出书之外,都是来买书的,一买就是几十几百本的。
李县长觉得这样发展下去要出事,考虑再三,决定快刀斩乱麻。他拿出三万五千块,让小张去和孟大志结清书款,除了老父亲手上的那本书外,其余的全部打浆销毁。
李县长处理好这些事,才松了一口气。可回到家,父亲又开始向他要讲话稿。原来,他是尝到了甜头,又准备为儿子出版第二本书了。
李县长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