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狗是个梁上君子。这天半夜,他从县城的一对老夫妻家偷得白银五十两,之后急匆匆逃往别处。
走到荒草岭山脚下时,已过午时,胡二狗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一抬头,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路旁,恰好有一家小酒馆,于是便走了进去。
小酒馆里只有老板娘一个人,三十岁左右,说不上多好看,倒也女人味十足。
胡二狗点了一盘牛肉、一只烧鸡、一坛老酒,吃饱喝足,又歇了一会儿,这才背起装着赃银的包袱,翻越荒草岭。
胡二狗走到半山腰时,身后快步赶上来一个中年壮汉,向他借火抽烟。胡二狗低头在身上摸火镰的时候,壮汉从后腰间抽出一截木棒,照准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可怜胡二狗,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壮汉解下胡二狗的包袱,背到身上,然后又扛起不知是死是活的胡二狗,走进路边的荒草丛中,刚要扔在地上,就看到一块布满新土的空地上有个开着盖的旧棺材,不用说,肯定是谁家起坟后丢下的。壮汉想都没想,就把胡二狗扔了进去。盖棺材盖时,壮汉见原先钉棺材盖的三颗铁钉都还在上面,捡起块石头就把棺材盖给钉上了,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尘,扬长而去。
这地方是个专门埋死人的坟岗子,附近村屯谁家死了人都往这里埋。
天黑后,一条饿慌了的老狼来到这里,嗅到棺材里有人味后,顿时来了精神,脖子一梗,就开始用脑袋撞击棺材板。
狼的脑袋不光结实,还很聪明,竟然知道只有棺材的材头板最薄、最容易被撞开。
这条老狼可能是因为又老又饿的缘故,一个旧棺材,整整用了小半宿才把材头板撞碎,正待享用美味,却见一伙人手举火把,吵吵嚷嚷地直奔它而来,老狼以为是来捉它的,吓得撒腿便跑。
其实,这是一伙来坟岗上挖坟坑的人。关东山好多地方都是这个风俗,夜里挖坟坑,第二天一大早出殡。
再说胡二狗被壮汉扔进棺材里,虽然盖被钉上了,但这棺材毕竟是有些年头的旧棺材,总有透气的地方,所以才没憋着他。老狼撞碎材头板后,凉风吹进了棺材,他就一点一点地清醒过来。又过了一会儿,胡二狗想坐起来可又总是碰到头,他就奇怪:这是在哪儿躺着,咋还坐不起身子了?他擦擦眼睛借着透进来的月光仔細一瞅,惊得差点背过气去:这是在棺材里呀!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想起了被打昏之前的事情,心说这该死的壮汉,咋还把我弄到棺材里来了!
胡二狗翻过身就往外面爬,一伸头,正好看到了离他不远的那伙挖坟坑的人,他警觉起来:这伙人不会是在挖坑埋我吧?得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在这时,一个正在撒尿的家伙看到了胡二狗,惊呼一声:“有鬼啊!”
大家闻声回头一看:就见一个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家伙正从一个棺材里往外爬!这半夜三更的,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不是鬼还能是什么?这伙人被吓得不轻,哭爹喊娘地向山下跑去。
胡二狗等人都跑远后,才敢站起身,忍着头痛,咬着牙向岭下走去。
他还没走出多远,突然感觉肩膀上搭上来两只毛茸茸的爪子。
原来那条撞碎棺材的老狼并没跑远,还一直在暗处盯着他呢!老狼见胡二狗走路都直打晃,胆子就大了起来,从后面悄悄跟上去,一个直立,两只爪子就搭在了胡二狗的肩膀上,只要等胡二狗回头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就可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可老狼哪里知道,这胡二狗做贼前经常上山打猎,掌握了一套专门对付狼的绝招。只见他脖子一缩,两手抓住两只狼爪用力往前一拉,同时头往上一顶,正好抵住了狼的下颌。可怜的老狼瞬间被彻底控制,只得用两条后腿,像人一样紧跟着胡二狗走。
胡二狗咬牙强忍着后脑勺的伤痛,一口气来到之前那家小酒馆门口,见屋里还亮着昏黄的灯光,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拼命地用脚踢起门来。
片刻,老板娘打开了房门,见胡二狗身后“背”着条狼,吓得“妈呀”一声大叫,让胡二狗赶快把狼扔掉进屋。胡二狗这才把两手一松,猛地甩开老狼,闪身进了屋。那老狼险些被胡二狗勒死,狼性早已荡然无存,转身摇摇晃晃地向荒草岭上奔去。
胡二狗进屋后,不知是老板娘睡眼蒙眬还是灯光太昏暗,反正她并没有过问胡二狗满脸血迹和半夜“背”条狼是咋回事儿,只是将他送进了一间小偏房,让他早点休息。
胡二狗经历了这番生死,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身心皆已疲惫到了极点。现在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脑海里一个劲儿地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胡二狗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就听有人喊:“娘子,快开门,我回来啦!”
不一会儿,酒馆的门“吱”的一声开了,老板娘轻声细语地说:“当家的这一夜好生辛苦,奴家已热好酒菜,你快快吃些,也好早点上床歇息!”
“娘子哪里的话,咱既然接了这份做四只手的差事,就休谈辛苦二字!今夜好险,若再晚去一刻,必出大事,老两口上吊绳子都拴好了!”这男子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胡二狗再也躺不住了,翻身爬起来,从门缝里一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天呐!这不正是打昏自己的那个壮汉吗?原来竟是这老板娘的丈夫!
这时,就见老板娘从墙上摘下一个账簿模样的本子,一边翻嘴里还一边念叨:“既已完成了这份差事,就该马上记上,免得忘记。”她刷刷写上几个字,便把本子挂回了墙上。
等壮汉吃喝完毕,老板娘收拾完,天已经放亮。老板娘这才扶着酒足饭饱的壮汉进正屋歇息去了。等到正屋里传出一高一低的鼾声时,早已是天光大亮。
此处绝非久留之地!待确定这对男女已经睡熟之后,胡二狗蹑手蹑脚地走出偏房。经过大厅时,他看到老板娘刚刚写过东西的本子就挂在墙上,非常好奇上面到底写着什么,就伸手轻轻摘了下来,打开后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胡二狗,二十五岁,下面是胡二狗的画像,再下面还是文字——于某年某月某日,在县城某某家,偷得老夫妻一生积蓄白银五十两……最下面有四个小字,大概就是老板娘刚刚写上的——事已办妥。
胡二狗再翻一页,只见上面是类似的东西:张歪嘴,三十二岁,下面是画像,再下面是文字—于某年某月某日,偷得松花江畔打鱼翁一生血汗钱白银八十两……
这时,胡二狗只觉得后背直冒凉气儿,再也不敢往下看了,将本子照原样挂回到墙上,溜出酒馆。
原来,因此县盗匪猖獗,朝廷派来一位跟江湖“术士”学过手段的县令。这县令会一手“抓罩子”的绝活儿:舀一碗水,用一红布罩在上面,拿铜镜一照,碗底就会出现作案者的头像、姓名、年龄。县令马上画影图本,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将这一信息通知给他早就安排在各个路口的人,这些人可以随意用手段,只要拿回银子还给失主就行。县令给这些人起了一个统称:“四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