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大地震后的第二个月,就是7月10日左右,宝鸡火车站的检票员燕燕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接站女人。这个女人手中举着一个接站牌,可牌子上接的什么人,一个字都没有写,却画着一个月牙。一般接站的都接的是从哪儿开来的某一次车,所以他们特别注意收听车站的广播,好准时接站。可这个女人不听广播。也不管哪一个车次,只要一接,却接不到一个人。等出站的全部走完了,她又放下手中那画有月牙的接站牌,坐在地上的一条蛇皮袋上,往往才坐下一会儿,又一趟车到站了,又一批旅客出站了,她又急急站起来举起接站牌接站。她白天接,晚上也接,困了她就躺在那蛇皮袋上睡一会儿,好在7月的宝鸡已经不凉了。
这个女人接站的第一天,燕燕就注意了她。这一周燕燕上的是白班,下午六点下班时她看到这个女人还在接,就走过去叫了声大婶,问她是哪儿人?接站的说是月亮村的。她又问她是接站吗?接谁?接站的女人说接女儿,女儿名叫月月。燕燕又问她女儿在哪儿?干什么工作?坐哪一趟车回来?但是不管燕燕再怎么问,那女人总是闭着口一言不发,神情也有些呆呆的。燕燕看问不出什么,只好带着一团疑问回到了家。
这个晚上燕燕翻来覆去地老想着这个接站的女人。第二天她早早起床跑到接站的地方,一眼便瞅见这个接站的女人还在那里,手里举着接站牌继续紧张地接站。燕燕感到奇怪,就把她这两天看到的情况汇报给了车站领导。车站领导一听也感到好奇,书记、站长、副站长一行就让燕燕领着来到了这个接站的女人跟前。车站领导看到的跟燕燕说的一样,这个女人趟趟车都接,却接不到一个人。问她是哪里人,接哪一趟车的站,接谁,果然女人说的跟燕燕说的一样:月亮村的,接女儿,女儿叫月月,再问就不吭声了。看看天又黑了,领导就让燕燕去跟前的车站的招待所留一个房间让这个女人休息。一会儿燕燕跑回来说房间留下了。可是不管是谁怎么说怎么叫,接站的女人就是不听不去住。给她送去盒饭送去水,她也啥都不接,啥都不要,不吃不喝。燕燕说她看见那女人咬过一个馍,喝过一瓶水。
第三天接站的女人还是没有走,还像前两天那样守在出站口接站。车站领导就派人到月亮村进行了调查。原来接站的女人是月亮村的。也确实有一个女儿叫月月。看来她接站牌子上画的月牙就是村子的名字,就是女儿的名字。月月是陕西师范大学2007年的毕业生,在校时月月与一个叫梅花的四川女同学很要好,毕业后又被这个女同学叫到她们家乡汶川一所中学任教,不幸的是已经在5。12大地震中遇难了。当上边有关部门将女儿月月遇难的消息告诉给这位母亲后,这个女人没有哭,没有笑,没有说一句话,没有问一句话,也没有怨谁,更没有骂谁,只是昂起头盯着天花板看,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后来人们就发现女人的精神有些不正常了。她先是给女儿准备嫁妆,买被面,缝被子,收拾了好几床新被子,买了好几条花单子,还缝了红棉袄什么的,真像要马上嫁女儿的样子。谁劝她也不听。嫁妆准备好后,她又开始忙忙碌碌地在几个村子里跑,张罗着给女儿寻女婿找婆家。这时村里人都已经知道她女儿遇难了,都有些怕。开始女人往谁家跑,谁家人瞅见就赶紧跑去关门。来不及关门的,女人一进来他们就跑,跑得远远的,躲起来。尤其是有将要结婚的男孩的家里,最害怕这个女人闯进来,怕寻他们儿子做女婿,怕不吉利。后来人们渐渐不关门了,不跑了,同情起这个女人了,善待起这个女人了。他们非但不关门,不跑,一看见这女人还主动上前打招呼。他们拉着女人的手迎进屋,又是递水,又是递果子的。然而女人到谁家都是不哭不笑,也不骂人,也不胡闹,只说让你儿子给我家当女婿吧;或者说把我家月月嫁给你儿子做媳妇吧,说完扭头就走,又寻找另一家去了。这样寻了好几天。说了好几天后,月亮村的人们有两三天了没有看见这个女人,人们还以为她又到远一点的村子寻去了,谁知竟然跑到车站接站去了。车站调查的人回站后将这些情况汇报给了领导,然而奇怪的令人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就在这女人接站的第四天上午,接站的女人竟然奇迹般地接到了女儿,并且还不止一个,一接就是三个!
那天上午,从成都南下的一次特快列车在宝鸡站停车后,有一个女孩一出站就盯着接站的女人手中的牌子,然后放下手中的包一下子扑到女人的怀里,娘啊娘啊地直叫。正当这个女孩与接站的女人抱在一起时,又一个女孩跑上前来望着接站的女人娘啊娘啊地叫着。这第二个女孩的叫娘声还没有停止,又有一个女孩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也抓住接站的女人的胳膊一个劲地喊妈叫娘。一时间,三个女孩与一个娘在出站口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三个女孩都流泪了,这位母亲也流泪了,周围的人看着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后来人们看到这三个女孩。一个拿着接站牌和接站女人坐的蛇皮袋。另外两个搀扶着接站的女人往月亮村走。不过,她们才走了几步,站长的轿车开了过来把她们送到了月亮村。
原来从成都那趟快车上下来的女孩就是月月的大学同学梅花。5月12日那天她班有一个学生没有到校,午饭后她去家访,14点28分大地震时她正好走在家访的路上。她只是被震昏了过去,却幸免于难。回校后得知她的同学月月遇难了,她难过得死去活来。她的母亲在这次大地震中也遇难了。她早就想寻找月月娘认母亲,可是因为地震后有不少工作等着她去做。后来她电话联系得知月月娘想女儿想得精神不正常了,她又从网上看到有一个奇怪的接站女人在宝鸡车站接站,她猜想八成就是月月的母亲,就立即请假毅然南下前来认母了。第二个女孩就是车站检票员燕燕。从第一天看到这个女人趟趟接车,又接不到一个人时,燕燕就动了恻隐之心,同情起这个接站的女人,就想扮个旅客走上前去让这个女人接。最后她把自己的想法汇报给了站领导,领导表扬了她,支持她去做。第三个女孩是月亮村的。这个女孩在lO岁时就失去了母亲,听说月月娘在宝鸡车站接站的消息后,她给家里谁也没有打招呼就急急跑到车站扮起了月月让娘来接。就这样三个女孩亲亲热热地喊着妈、叫着娘,把接站的女人一直送回了月亮村,送回了家。在家中,三个女孩又操着三种不同的口音,一口一个娘地叫着,都说自己叫月月,异口同声地说:女儿月月回家看娘来了!
亲情是一剂最好的药,月月娘终于被三个女孩叫清醒了,叫正常了。清醒了、正常了的月月娘对三个女孩说:你们都是好姑娘。可你们都不是月月,都不是我的女儿。三个女孩可不干,妈喊得比刚才还响亮,娘叫得比刚才更亲热,都说自己是月月。最后,月月娘流着泪说:你们是月月,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月月。三个女孩听了,就高兴地伸开双臂把娘抱在当中,抱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