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大案》故事荟

  1。惯犯
  
  烟花三月,正是油菜花开,遍地金浪的时候。1996年3月13日下午2时许,一名气喘吁吁的年轻男子跑进湖南省澧县公安局澧阳镇第一派出所办公室报案,说他是本县大坪乡太平村的个体摩托车出租司机雷冬生,自己的一辆红色摩托车被一名男青年抢走,抢车人20多岁,身高l米70左右,现正沿着207国道向湖北方向逃窜。
  
  接到报案后,派出所干警在副所长龚爱平的带领下,迅速乘警车追赶。龚爱平指挥司机说:“快,快追上去,把那辆摩托车截住。”正在此时,前面公路上一些车辆乱停乱靠堵塞交通,摩托车从车缝里钻过去了。眼看嫌疑犯就要溜掉,追捕干警拉响警报,冲开一条缝隙。
  
  那年轻人见后面警车追得紧,便离开国道,驾车拐上乡村小路逃窜。由于道路狭窄,警车无法通行,干警们只得下车,尽最大的努力用两条腿去和摩托车的两个轮子较量。那人见公安干警穷追不舍,一不留意,将摩托车滑进了水渠,然后弃车逃跑。龚爱平和同事们奋力追赶,在乡间沟埂追了10来华里,双方都筋疲力尽了。这时,嫌疑犯跑进了一片油菜地。龚爱平看见了在前面田头劳动的群众,心里灵机一动,就喊道:“前面跑的是一个外地流窜来的抢劫犯,请大家动手抓,抓到的奖赏500元,谁放跑的,我找谁算账!”
  
  这一喊,在地里干活的农民纷纷拿起地头的扁担作武器,纷纷按公安干警指引的方向包抄过去。那人一看这么多人过来更加紧张,他狗急跳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张50、100的人民币,撒向身后的群众。这时,澧阳的农民群众不屑这些在空中飞舞的钞票,而是按公安干警的喊话一步步向嫌疑人紧逼上去。在人民群众和公安干警的前后堵截下,嫌疑人就此伏法,戴上了手铐。
  
  公安干警在嫌疑人身上搜出30厘米长,带有血迹的折叠刀一把,来历不明的身份证5张。
  
  经过初审,得知此人名叫李营,是河南人,来此地走亲戚的。他承认自己骑了雷冬生的摩托车,但这是经过他同意后才骑的,他说他请雷冬生吃过饭。但后来雷冬生又突然改变主意,到派出所报案,是他不讲信用。经过询问雷冬生,以上所说与事实吻合。此案过程情节基本清楚,要放人似乎也没更大的问题。
  
  要放人,干警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尽管李营说自己是害怕别人追上来后把自己当坏人才跑的,当时撒钞票也是怕农民打。但是,县公安局副局长汪圣柏总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他找到县公安局局长廖建华说明了此案并不是这么简单,应仔细核查。他的想法立即得到了廖建华局长的支持和首肯。要查明物证,须从折叠刀上的血迹和5个身份证中寻找突破口。
  
  刑侦技术员很快就送来了化验结果:刀上是人血,而且排除是李营本人的血;刀上的血迹有新旧两种,分别为不同血型,也就是说,这是两个不同的人的血迹。
  
  但是,李营还是拒不交代其真实姓名、身份、住址,也闭口不交代任何犯罪事实。他看到公安干警拿不出更多的证据,就假装镇定。当公安干警追问刀上血迹时,他有些顶不住了,当晚便在看守所内咬伤自己的舌头,造成口吐鲜血有内出血和四脚抽筋的假象,要求进医院治疗。种种迹象表明,这位自称为李营的人,一定身负重案,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公安局马上采取了紧急措施。一方面将李营送到医院进行抢救,另一方面加强看管。
  
  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李营终于脱离了危险,公安干警又将他送回看守所,并进行电视监控。李营看到逃跑无望,就将塑料牙刷柄折断后磨尖,企图自杀,但这一举动又被同监室的犯人发现,自杀未遂。
  
  李营的伎俩用完了,再次提审,要他讲清楚刀上血迹时,他讲了个遭人抢劫被迫自卫的故事。
  
  3月12日,他在澧阳镇租乘一位30来岁青年男子的摩托车,准备到澧县火连坡去,车行至荒野之地,开车男子停车打劫,用双手卡住他的脖子,要他交出所有的钱物。他一边掏钱,一边在口袋里掏出了这把折叠刀,趁其不备刺了那人一刀,才乘机逃脱,后又花钱雇别人的摩托车回到县城。尽管李营的话可信性太小,但干警还是查到了那位名叫刘吉毛的摩托车手。而事实恰恰相反,那天到了半路荒郊野地,李营为了抢车,拿出折叠刀朝刘吉毛连捅7刀,刘吉毛用手掌拼命顶住刀锋,手掌差点被割断,才幸而逃出,现正在县医院抢救,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查到这个重要的情况,如同久攻未破的堡垒打开了一个缺口。
  
  第二天,汪圣柏副局长带领龚爱平副所长,提审李营。汪圣柏一针见血地说:“李营,我们根据你所交代的情况进行了核查,有充分的人证物证说明,并不是刘吉毛抢劫你,而是你抢劫刘吉毛。”
  
  李营的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防线在一步步崩溃。
  
  汪圣柏按照案情分析会制定的方案,又及时抛出一颗重磅炸弹:“刘吉毛已经在医院抢救无效身亡,你也明白,你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希望你好好配合,彻底交代你的罪行。”李营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脸色惨白,顿时瘫软了下去。
  
  三个小时,李营一声不吭。下午,李营终于开口。可谓开口惊人,他所交代的竟是一串人命案。
  
  2。真相
  
  3月15日下午,化名李營的韩振营已经毫无退路,向澧县公安局交代了第一起凶杀案。
  
  在韩振营逃亡的这一年时间里,韩振营身边经常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青年,对别人说:“这是我的媳妇,叫赵艳霞。”
  
  年方19岁的赵艳霞,是陕西省勉县县城人,1995年只身到湖北省沙市学习美容,认识了流窜来沙市的韩振营。赵艳霞毕竟年纪小,见韩振营长得还挺俊秀,对自己信誓旦旦,就动心了。在这以后,赵艳霞把韩振营带回过陕西勉县。她家里给他找了个店面,让他在那里跟赵艳霞继父学用中草药医病的特长糊口。但韩振营本性不改,偷偷地带着赵艳霞逃离了勉县,又开始了他流窜作案的犯罪生活。此后,赵艳霞跟着韩振营到过河南、湖北、湖南等地,赵艳霞对韩振营是真心相待,陪着他东奔西跑,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应该说就是一颗铁石心肠,也会被赵艳霞的心捂热。
  
  然而,在1996年3月11日,韩振营带着赵艳霞从河南省南阳市来到湖北的沙市,赵艳霞对韩振营说,自己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家里也不知自己的去向,自己想回家去看一看。韩振营听了,冷冷地说:“不行,你不能回去。”
  
  赵艳霞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心想:我又没卖给你,怎么就不能回去呢?当晚,赵艳霞已从心底里厌倦了这种东躲西藏的生活,她真想回去扑到她母亲的怀里一诉衷肠,今后不再到外面乱跑了。可是,这种机会不会再有了。
  
  韩振营带着赵艳霞顺着荆江大堤往苗圃里走,越走越黑,走得赵艳霞有些不安。韩振营冷冷地说:“沙市是我俩初次相识的地方,今天也成了我俩最后分别的地方。”
  
  赵艳霞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刚想说点什么,只觉得脖子上面一阵凉风掠过,紧接着一股暖暖的热流从自己的脖子里喷涌而出。然后赵艳霞“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这时,韩振营听到有人朝这个方向走来,他来不及将刀上的血迹擦干,赶紧将刀折叠后放进口袋里,匆匆而逃。这血迹就是留在他折叠刀上的紫褐色的陈旧血迹。
  
  赵艳霞后来被人发现,因失血过多,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亡。
  
  对韩振营残杀赵艳霞的罪行,澧县公安局的干警一面压住内心的震惊,一面联系湖北沙市公安局,初步证实确有此案。
  
  3月16日,湖北沙市公安局刑偵大队的干警风尘仆仆赶到澧县,马上提审韩振营。经审讯,韩犯所供认的犯罪细节,与现场勘察结果吻合,可以确切地说,赵艳霞的死是韩振营所为了。
  
  3月17日,澧县公安局干警再次突审韩振营,韩犯又交代了3月8日晚在常德市连杀两人的大案。当晚,澧县公安局向常德市武陵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通报了此案,武陵区局回电,确有此案。
  
  3月18日,武陵区公安分局刑侦干警来到澧县提审韩振营,他的供述与两案一切细节吻合。
  
  很快,韩振营被正式批准逮捕。干警不断扩大战果,想尽各种办法叫韩振营开口,连续突审56天,终于取得赫赫战果,韩振营供述自己在15个省、市、自治区流窜作案67起,其中杀人案59起,自称杀死63人,杀伤10人。
  
  这一切,甚至连专案组的干警都听呆了。如果属实,则是建国以来罕见的特大系列杀人案。
  
  3。医院脱逃
  
  汪圣柏打开案头几尺厚的卷宗,里面清楚地记载着:韩振营,曾用名韩富龙,化名李营,男性,1974年生,小学二年级文化,系河南省镇平县彭营乡西王庄村二组人。1988年6月因打架被行政拘留15天。1990年元月19日被依法逮捕,同年9月18日因盗窃罪被南阳市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判刑9年,投入河南省新郑监狱服刑。1992年4月减刑一年,1993年10月减刑一年,1995年元月16日由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假释,25日出狱。1995年6月19日因抢劫、盗窃被某市公安局刑事拘留,押在某看守所,27日被依法逮捕,同年9月22日因病在某市中心医院就诊,次日凌晨5时许脱逃。
  
  澧县公安局作过精确统计,韩振营从1995年元月25日假释出狱,到1996年3月13日在澧县被擒。这中间还扣除在某市被刑事拘留和逮捕直至脱逃的3个多月,实际在外流窜的时间不到一年,但韩振营犯下的罪行却令人发指。
  
  1995年3月上旬,韩振营窜到湖北省武当山东侧太山庙旅游区。他见风景区悬崖上一位正在摄影的30岁左右的男性青年似乎很富有,顿起谋财歹心。眼见四周无人,韩振营走趁其不备将其打下悬崖,摄影者惨叫一声坠崖身亡,他用了40分钟时间才攀爬至悬崖下找到尸体,从死者身上抢走旅行袋一个以及现金若干,金戒指一枚,照相机一部。他在逃离现场后,将提袋、相机和各种证件烧毁。的士,全国各地到处窜,甚至一天可以跑几个地方,这也是他作案后不容易被抓到的“诀窍”。他曾在北京长城饭店一人一餐吃了8000多元,一个人喝了一瓶“路易十三XO”酒……
  
  韩振营囚进死牢后,依旧是非高档香烟不抽,非名牌饮料不喝,还以提供合作为由,向外地公安机关来找他调查案子的同志提条件,索要高档香烟、名牌饮料。他那颗扭曲变态的心,愈来愈歹毒,犯罪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反侦察反审讯的伎俩远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韩振营自称见多识广,在那么多大城市里都作过案,而且在某大城市已被收审,最后被依法逮捕,但都被他狡猾地逃脱了。因此,他就自认为很聪明,把小小的澧县公安局不放在眼里,却没想到偏偏是在这条“小河沟”里翻了船。
  
  任何客观事物的存在都有它的必然性。韩振营在澧县落网也是必然的,澧县公安局从一个小案中抓住蛛丝马迹不放过,破出了举世震惊的特大刑事案,凭的是对人民群众的爱,对犯罪分子的恨,凭的是一份对社会的责任心和正义感。
  
  韩振营到处流窜杀人,给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也给另一些人心灵上造成了伤害。如韩振营1995年10月13日砸死湖北省襄樊市路灯管理处技术员黄永杰案,当地公安机关很重视,正好查到黄永杰的未婚妻周某那段时间和黄永杰有点小矛盾,连婚期都推迟了。在韩振营未落网前,周某一直是当地公安部门的监控对象。后来澧县公安局的人去落实此案,周某精神上的枷锁才得以解脱。
  
  又如韩振营在郑州杀害胡宜奎一家人的惨案发生后,郑州市公安局也感受到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想将此案尽快侦破,当时网撒得很开,排查对象300多人,抽调了40多名干警专门查此案,平时与胡宜奎一家接触密切的10多个人受监控,每天都要到公安局里去报个到。后来因怀疑王庆敏的生活作风问题,死者王庆敏的男朋友被收审,直到专案核查组去核查才真相大白,这时他已被关押了9个月。
  
  韩振营每到一处作案,都给当地公安机关带来很大的压力。韩振营1996年1月15日,窜至河南省邓州市,当晚12点后,窜到一家个体电子游戏室,从后院翻墙入室,把一条小狗打死,将老板夫妇蔡新阳、屈书亚二人和他俩8岁的儿子蔡源杀死,尔后劫掠财物,从后院逃出,此案给邓州市公安机关造成了很大压力,邓州市公安局抽调80多名干警办此专案。1996年春节,专案组成员都没敢回家,仅吃了一份盒饭,接着又查。
  
  1995年底,韩振营窜至湖南省醴陵市将一60多岁的老太太杀死,将其孙女敲成重伤。随后,又于1996年1月2日窜至湖南省株洲市将淞南服装批发市场两名值班的老人分别用锤子砸死在床上,然后撬开了10多个服装摊点,盗走现金10000多元。短短时间内,株洲市连发两案,三死一伤,在株洲市民中引起强烈反响,有的服装个体商不敢再到集贸市场做买卖,有的甚至要求退摊位不干了。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影响极坏,影响了株洲市的集市贸易。市公安局组织了30多人,花了20多万元的办案经费,但苦于一直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1996年2月11日晚,湖北武汉市江汉区贺家墩156号个体老板贺大成被人用铁锤敲死在床上,被抢走人民币4000多元。案发后,江汉公安分局花了很大的人力物力,到处寻找线索,但一直没有进展,后来他们听到通报说湖南澧阳破了一个“锤子”大案,就带上资料来澧县核查。一对案件特征,果然一样。于是很快将此案结案,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1996年1月8日傍晚,韩振营从长沙乘“中巴”到澧县,在车上他打起了瞌睡,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下车,就糊里糊涂下车了。等车开走,韩振营一看,原来这不是澧县。他打了一辆的士叫司机送自己到火车站。司机说,这里没有火车。韩振营就说,那就把我拉到最繁華的地方去吧。结果司机就把韩拉到了常德市的华泰酒楼。当日凌晨2时许,韩振营再次来到华泰酒楼,正在行窃时候被酒楼保安员张桃菊发现,韩振营当即逃跑,张桃菊紧追不舍,追至武陵大道旁的小巷时,韩振营趁其不备掏出铁锤猛击张桃菊的头部,将其打死,然后逃离现场。过了一会儿,韩犯又打的士到市内转,转到了市工人文化宫,遇到张家界市五交化公司来常德出差的职工王平双,韩振营问王平双到哪儿可以找宾馆住宿,王平双说不知道。他佯装抽烟借火趁其不备用铁锤猛击王平双的头部,王平双随即倒地呼救,这时恰遇一个来搞卫生的老头朝这边走来,韩振营赶紧逃窜。此案发生后,常德市公安局武陵区分局顶着社会舆论压力,全力组织警力侦破,但一直没有线索。此案的侦破,奏响了常德市“严打”斗争的序曲。
  
  6。关于职责的忧思
  
  某市检察院在获知案件情况后,向澧县公安局发来公函,要求把韩振营脱逃后重新犯罪的查证情况资料寄给该院,该院准备以渎职罪对1995年9月23日凌晨韩犯在某医院脱逃负有责任的有关人员提起公诉。当时的情况是韩振营住进某中心医院后,看守所交代一名干警在医院看守,哪知这名干警半夜回家了,把看守任务交给了一名已判12年徒刑的服刑犯人,甚至还把手铐钥匙也交给了这个犯人。第二天早上,这位干警一来,发现韩振营已脱逃,问那名犯人,犯人说他当时上厕所去了。澧县公安局怀着沉重的心态负责任地回复了这份公函,说老实话,公安干警也是一个普通的人,也有家,有时也有个人的紧急事,有时也会犯错误。但是,一名真正有责任感的公安干警,如果知道了韩振营所犯下罪行的十分之一,即使家里发生了天大的事也是不会回去的。
  
  韩振营在逃亡的一年多时间里,身边竟有5名以上的女性。这些女性年龄都不大,最大的才20岁出头,最小的才17岁。然而一些事情总让人不能理解。
  
  一是韩振营基本上是一个文盲,甚至不讲一点仁义道德,与他在一起有何共同语言?二是和韩犯有过较密切的接触后,应该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一定的了解,为什么就不能引起警惕,反而和韩犯共同生活?如赵艳霞最后虽然想离开韩振营,但还是没勇气向公安机关举报韩振营。韩坦白说:“我不杀她不行,她知道得太多了。”另4个女青年难道不险吗?三是这些女青年的家长,就没有一个能制止女儿的这种荒唐行为,对女儿交朋友不闻不问?其中有一个家长还发现自己女儿上了韩振营的床,最后只是将女儿叫回来,逼他交1000元的青春损失费,要韩振营和女儿正式处朋友,以期最后达到结婚的目的。如果青年人只是因好奇和一时冲动不能控制自己的话,那么,年长者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韩手中劫掠来的沾满血腥的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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