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点谋杀》故事荟

  1
  
  笔会结束时,每个与会者都得到主办方赠送的一箱苹果。在回程的车上,我听到楚阳对王庭说,他家里的水果刀不见了,没削皮的苹果他不吃,所以把他那箱苹果送给了王庭。
  
  当时他们看起来关系蛮好的,为什么楚阳会杀死王庭呢?我对此事很好奇,毕竟王庭也算我的朋友。于是我打开电脑,搜索到了一条相关新闻介绍——
  
  楚阳与王庭签订剧本写作合同后,在城里某酒店租下一间套房,请王庭待在客房里创作剧本。王庭在酒店里待了整整两周,每天中午都叫黑胡椒牛排外卖。
  
  王庭被谋杀的那天是礼拜一,中午他也叫了黑胡椒牛排,并在半小时后打电话让服务生取走了空盘。走廊上的监控摄像头证实,之后王庭再也没有出门。下午六点,楚阳由走廊进入客房中。十分钟后,楚阳离开了客房,步履踉跄,神情慌张。
  
  入住酒店时王庭事前打过招呼,不希望被打扰。次日中午,酒店餐厅打电话询问王庭是否需要订餐,但电话却无人接听,于是工作人员产生了怀疑。
  
  门内一片狼藉,空调和加湿器都开着,书散放在地上,烟灰缸侧翻,满地烟头,枕头和被子也在地上,似有打斗痕迹,然后警察在浴缸里看到了王庭的尸体,胸口插着一柄水果刀,不过,浴缸里的水并没有被血染成红色。
  
  那柄水果刀的刀柄上,缠着厚厚的棉花。当刀刃没入死者胸口的时候,涌出的鲜血顿时被吸进了棉花中。警方分析,大概是因为凶手担心行凶时,喷出的鲜血会染红自己的衣物,所以才对凶器做了处理。
  
  楚阳成为头号嫌疑人,同时在刀柄上也验出了楚阳的指纹。
  
  警方还在王庭的电脑里找到几张偷拍的艳照,是楚阳与一个年轻的女人。经查证,那女人是王庭的妻子。拍摄日期是王庭遇害的前几天。由此可以推测:王庭在楚阳的安排下,在酒店里闭门不出进行写作,而他的妻子则趁机与楚阳幽会。
  
  王庭的手机通话记录显示,他曾在前几天与一位私家侦探联系过。私家侦探向警方坦承,那些艳照都是王庭付费请他偷拍的,想必是在调查妻子的外遇情况。警方猜测,正是王庭向楚阳摊牌时,遭遇了毒手。
  
  令人奇怪的是,虽然警方掌握的证据很充分,但楚阳却坚称自己没有杀人。他始终说自己进屋后,并没看到王庭,他在房中待了十分钟,是因为审读王庭留在桌上的剧本稿件。但他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逃出客房时会一脸慌张。
  
  2
  
  看完这则新闻后,我发现电子信箱里有一封新邮件。这段时间我一直忙于赶稿,已经有一礼拜没打开邮箱了。那封邮件是由一个陌生邮箱发来的,发信时间是本周周一上午。
  
  庄老师:本周周一下午六点,我将被楚阳谋杀,他会用一把水果刀刺死我,然后把我推进盛满水的浴缸中。——王庭
  
  这封邮件竟然是王庭发给我的,而且是他遇害的当天中午发出的!
  
  这简直就是一场提前预告而且准点进行的谋杀案,发出预告的还是死者本人!
  
  如果真是这样,他完全有办法规避。难道发来邮件的人,就是凶手本人?
  
  半小时后,一辆警车停在了我家楼下。听完我的叙述后,刑警大队副队长周渊说道:“我知道邮件可以设置为定时发送,但时间只能向后延。不过,这封邮件很有可能是那个凶手假借王庭的名义,发给你的。”
  
  我不禁问道:“凶手为什么要发这个邮件?难道想嫁祸于楚阳?”
  
  周渊摇了摇头,说:“应该不会!尸检结果证明,王庭死亡的时间,正是楚阳来到酒店客房的下午六点,误差不超过前后十分钟。我们在客房里发现了打斗痕迹,还发现了一只被摔坏的闹钟,时间恰好停在了六点过两分。”
  
  “可是……既然如此铁证,为什么楚阳始终不承认杀人呢?他如何解释打斗痕迹?”
  
  “楚阳说他进屋时,屋里就是这个样。王庭是个不修边幅的作家,前几天楚阳到客房来检查剧本写作情况时,屋内就是这般情景,所以他并未起疑。”
  
  “刀柄上的指纹又如何解释呢?”
  
  “楚阳说,在几周前,他家里的水果刀就离奇失踪了。他怀疑是凶手为了嫁祸于他,才偷走了那柄留有他指纹的水果刀。”
  
  我不禁笑道:“除非是王庭偷走那柄水果刀,然后自杀,嫁祸给他。动机就是自杀后让奸夫身陷囹圄,还能搞臭妻子的名声。”
  
  周渊也笑了:“我们也考虑过王庭自杀的可能性。他在半年前保了人寿险,如果是他杀,受益人确实能得到一笔高额赔偿金。不过保单的受益人是他的妻子,而王庭几天前已经收到妻子出轨的照片。”
  
  “说不定那笔保单是王庭的妻子偷偷办理的。”我反驳道。
  
  周渊却告诉我,保险公司的经手人已经证实,保单是王庭半年前亲自来办理的。这也更加说明楚阳有杀人动机——杀了王庭,赔偿金就落到了他情人的手中。
  
  3
  
  我在一旁听到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说:“周警官,我想入住酒店,就住王庭遇害的那个房间,反正自从命案发生后也没人敢住了。”
  
  “你想扮演一次业余侦探?”他嘲笑道。
  
  两小时后,我便来到了那间王庭遇害的客房中。
  
  房间里已经打扫完毕,失去了现场勘察的意义。或许因为王庭在这里写剧本时,空调与加湿器长时间使用,墙壁有点潮湿了,墙面漆也有湿润脱落的迹象。
  
  在客房里思考的过程中,我也让外卖送了一份黑胡椒牛扒套餐。不过这份牛扒还带着血丝,吃过之后不久,我的肚子就开始不舒服了。当我走进卫生间,却发现马桶堵了。
  
  我打电话给前台。没一会儿,维修工就来了,也很快找到了堵塞的原因,有人把肉块扔在马桶里了。
  
  我忽然愣住了。一个古怪的想法涌上了我的脑海……
  
  4
  
  我打电话给周渊。
  
  在他坐稳后,我说:“这些肉块能证明警方确定的王庭死亡时间并不准确。如果王庭在死亡前一天中午没吃叫来的牛扒套餐,而是留下来等到第二天上午再吃掉。而案发当天中午送来的牛扒则扔进马桶里冲走,那么根据胃里的半消化物来确定他的死亡时间,还能准确吗?”
  
  我继续解释。从现在捞出来的肉块数量来看,恰好是一份牛扒套餐所提供的肉量。
  
  “关于打斗痕迹和摔坏的闹钟——或许王庭本来就不修边幅,就算屋里乱得像命案现场,楚阳也没有起疑心。至于摔坏的闹钟,只要王庭先将时间调到了六点过两分,再狠狠扔在地上就行了。”
  
  周渊有些无话可说,他随即又说:“监控摄像头拍到楚阳离开客房时神情很慌张。如果他真是在屋里看了十分钟剧本,不应该有如此反应呀!”
  
  “可能他在屋里看到的就不是剧本,而是能让他慌张的东西——比如他与情人幽会的艳照。”我笑吟吟地答道。
  
  “留有他指纹的水果刀又如何解释?自杀的人很难有如此勇气使出这么大的气力。”
  
  我答道:“我想,楚阳很可能把家里钥匙给过王庭的妻子,如果王庭事先知道了谁是妻子的外遇对象,又发现妻子的钥匙圈里有把陌生钥匙,立刻就会知道那把钥匙能够打开哪扇门。”
  
  只要王庭也配一把,就能从楚阳家里偷走一把粘有指纹的水果刀。而在开笔会的时候,我就曾经听楚阳说过水果刀不见了,他应该没必要向我这个外人撒谎的。
  
  “庄老师,你还没解释王庭为什么会以刀刺胸的方式来自杀呢?”
  
  我点了点头,说:“如果将水果刀的刀柄抵在墙壁上,然后将胸口抵在刀尖上,只要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前倾,刀刃就会在身体冲击力的作用下刺入胸膛中。”我又顿了顿,补充道,“那柄水果刀的刀柄上缠着很多棉花,就连刀柄的底部都缠满了棉花。我认为,这些棉花除了可以吸伤口涌出的鲜血之外,还能在刀柄抵住墙壁时,作为一层软垫,避免刀柄在墙壁上留下印痕。”
  
  “庄老师,我承认您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一切都是出自于你的想象,缺乏证据。”
  
  我笑着对周渊这位年轻的警官说:“不妨请你们警方证物科再检查一下缠在刀柄底部的棉花,看上面是否有墙面漆的成分?”我顺势摸了摸卫生间的墙壁,“王庭在屋里写剧本时,一直开着空调和加湿器,这卫生间墙上的墙面漆都有点湿润脱落了。”
  
  5
  
  周渊打电话给证物科的同时,我仍在一旁继续分析。
  
  关于那份保单,确实是王庭在半年前亲自去办理的。他在那时已经知道了妻子与楚阳有染,故意把受益人写成妻子的名字,就是想让警方更加相信楚阳有杀人的动机——杀夫骗保嘛。
  
  不妨让警方再去调查一下王庭在半年前的通话记录,看他是否和其他私家侦探有过联系。警方还可以仔细搜查王庭的家,看能否找到另一把楚阳家里的钥匙。如果能找到那把钥匙,说不定上面还有王庭的指纹。
  
  第二天,我就从周渊那里得到了结果——我的推理是完全正确的。
  
  至于王庭给我写的那封邮件,我也知道原因。王庭是一位推理小说作家,他亲自设计了这桩完美自杀嫁祸计划,如果没人欣赏,作为一个作家,他会很失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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