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树的老家在沂蒙山区一个叫顾家万的小山村,现在他在城里上班,很少回家。这一年麦收,顾大树还是没回家,家里两亩地的麦收任务再一次落在了他爹顾老爹肩上。
这天,老板让顾大树去一趟沂蒙山区的沂源县跑业务。顾大树一看,那儿离自己老家顾家万村不远,正好可以回家看看。
工作很顺利,顾大树很快就把工作上的事忙完了,然后他打算直接回顾家万村。一路上,麦浪翻滚,农民们忙得热火朝天。顾大树归心似箭。
回到家,顾老爹不在,娘在做饭。娘对顾大树说:“你爹在等风,等一阵风。”
娘的话让顾大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麦收正紧,不抓紧收麦子,等哪门子风呢?顾大树正要细问,娘忙着炒菜去了。这时,邻居老李叔上门找顾老爹,一听顾老爹在打麦场等风,转身急火火地走了。
顾大树想了想,也跟着老李叔去了打麦场,他要亲眼看看他爹在搞什么名堂。
老李叔走在前头,顾大树紧跟其后,落下了十几步远。老李叔一到打麦场就问麦场上的人见到顾老爹没有。有人停下手中的活计,告诉他顾老爹夹着把镰刀去鸽子峪了,刚走没多久。
鸽子峪离村子有十几里路,那儿是全村的主要产麦区。老李叔一听,二话没说,从场上摸起一把镰刀,直奔鸽子峪而去。
满头大汗的顾大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鸽子峪找他爹,娘赶来了。娘老远就对顾大树喊:“大树,别管你爹了,饭做好了,你抓紧回家吃饭吧。赶了这么远的路,又累又热的。”
顾大树问娘:“我看咱家的麦子都打完了啊,爹去鸽子峪干啥?”
娘瞅了一眼打麦场上打过麦子的麦秸垛,说:“咱家的麦子熟得早,是打完了,可是你老李叔家的麦子还没割完呢。”
原来,顾老爹去鸽子峪是帮老李叔家割麦子的。怪不得老李叔一个劲地找顾老爹。这个老李叔也太不像话了,顾老爹都70多岁的人,把自家的麦子收割完,再打过麦场,就累得够呛了,怎么还能去帮他割麦子呢。
由于顾大树急着回村,早饭还没吃呢,娘把他拉回家后,他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可是娘却不吃,她说不饿,等会儿再吃。娘一个劲地朝门口张望,一脸的焦急,估计是担心着在鸽子峪帮老李叔割麦子的顾老爹。
眼看都晌午一点多了,顾老爹还没回来。娘终于坐不住了,对顾大树说:“大树,你在家休息会儿,我去看看。”
反正自家的麦子都打完场了,顾大树可不想和他爹一样去帮别人下那力气。听了娘的话,顾大树应了一声,对娘说:“见到我爹,让他抓紧回来,这要是累出点啥毛病来,谁替他受罪啊。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娘笑着说:“没事,没事,你睡会儿吧,这一路回来也累了。”
听娘这么一说,顾大树感觉还真困了,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顾大树醒过来一看,家里静悄悄的,放在桌子上的饭菜没动一筷子。原来顾老爹还没回来。
顾大树有点生气,他决定亲自去把爹娘找回来。
顾大树正要出门,娘回来了,顧大树没好气地问:“我爹呢?这么热的天,这把年纪了,不吃饭哪行?”
娘明显累了,喘口气说:“你爹说不饿,他从鸽子峪回来了。这会儿在打麦场等风呢。”
“啊?又等风?等哪门子风啊?不能为了等风,连饭都不吃吧?”顾大树对娘开起了连珠炮,“不行,我得去看看。”
娘笑了笑说:“你爹就是这么个犟脾气。你要去打麦场的话,就给你爹捎点饭过去,让他在那儿吃。”
娘说着话,早把饭菜弄好了,往顾大树手里一塞,让他快去快回。
顾大树到打麦场时,打麦场上一台脱粒机正在呜呜地叫着,有几个人在机器边不停地忙活,灰头土脸的。顾大树见了,想起以前在家打麦子时的艰难情景,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转了一圈,却没找到他爹。他正在犹豫呢,这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一转头,看到爹一身的麦屑站在他面前,一开口,除了一口牙,全身都是灰黑的。
原来刚才顾老爹在帮老李叔家打麦子,站在脱粒机前的几个人当中就有他,顾大树没认出来。
顾大树一看就心疼了,赶紧对爹说:“爹,您快吃饭吧。咋为了别人的事这么拼命呢?”
顾老爹擦把脸上的汗,笑着说:“这孩子,咋说话呢?”
顾大树把饭菜往爹手里一塞,说:“饭菜都凉了。再不吃,您这身子骨能吃得消吗?”
这时,老李叔家的李婶子也拿饭菜来了,非要让顾老爹和老李叔一块吃不可。
顾老爹说:“这不,孩子孝顺我,已经给拿来了。”说着话,顾老爹接过顾大树手中的饭菜,呵呵一笑,走到麦场边的树荫下坐了下来,刚要吃饭,一阵风刮了过来,顾老爹抬头看了看天,赶紧站了起来。
顾老爹大跨几步走到刚打完麦子的脱粒机前,对正在忙活的老李叔说:“风来了。快点儿。这是一阵好风。”
说着话,顾老爹帮着老李叔把脱粒机拉到一边,打扫了麦场,端起一簸箕刚从脱粒机上脱下的带着麦芒的麦粒就扬了出去,只见麦粒落到一边,那些麦芒和秕子全被风刮到了另一边。
接下来,顾老爹和老李叔一起配合,老李叔给顾老爹往簸箕里铲麦子,顾老爹一簸箕一簸箕地扬出去。麦粒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像下雨一样落到地上一个固定的地点。扬起场来的顾老爹精神抖擞,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顾大树过去喊爹先吃饭,吃了饭再干。爹不听。顾大树急了,上去就要抢爹手中的簸箕。爹怒了,大吼道:“庄户人家打麦子,就等这样的好风。现在好风来了,不扬场,你却让我吃饭,我能吃得下吗?打麦子,就是抢麦子,不跟这风抢,等风过去了,麦子扬不出来,你负责啊?”
原来顾老爹在等风,等的就是这能扬场的风。其实他自家的麦子打完了,也没扬,他一直在等适合扬场的好风。现在好风来了,他要先给老李叔家把麦子扬出来。
顾大村被他爹数落了一顿,坐在打麦场边的树荫里生闷气。那风一阵一阵的,很凉快。可是正在扬场的顾老爹没多久就头上冒汗了。
终于,顾老爹帮老李叔家把新打下的麦子扬完了,然后,又在老李叔的帮助下,把自己家的麦子扬完了。他蹒跚地走到树荫下,喘了几口气,对顾大树说:“我知道你小子心里别扭,怪我不该给老李叔家又割麦子又扬场。可是你知道吗?你不在家这几年,平时有点啥事,都是你老李叔帮我和你娘做的。就在前几天,我病倒了,眼看地里的麦子熟了,麦子不等人啊,是你老李叔放着自家的麦子不顾,先给咱家把麦子割回来了。你说,我现在病好了,能不帮他把麦子割回来吗?刚才这么好的风,我能不抓紧把麦子扬出来吗?这扬场可不是一个人能干得了的活。”
顾大树一听他爹病了,急了,埋怨道:“爹,您病了咋不告诉我呢?”
顾老爹笑笑说:“没啥大病,就是感冒了,起不来床。再说你忙得很,有你老李叔这帮乡亲们照顾着,啥都能解决。”
那阵让顾老爹扬完场的好风,这会儿还没刮完,现在这风刮在顾大树的脸上,却让他感觉火辣辣的。自己离家太久了,家里的一些好的传统都忘掉了,真不应该啊。
顾大树一个箭步跑到打麦场中间,对老李叔说:“李叔,我帮您。”
老李叔看了一眼顾大树,又朝麦场边的顾老爹点点头,答应一声:“哎!”
顾老爹坐在树下,揉着酸痛的腰,迎着那一阵阵的好风,看着麦场里忙前忙后的顾大树,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