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年初,融城望河街上有间小小的中医诊堂,坐堂大夫是位盲人,叫李进光。进光的父亲是融城小有名气的中医。进光小时候就随父亲学医,他虽双目失明,却十分聪慧,每次遇到熟悉的病人,父亲就让他先试诊。每当小进光有模有样地端坐着把脉时,病人就会呵呵地笑问:“进光,说说看,我得了什么病?”
几年后,一些老主顾进诊堂门就先喊:“进光,来帮我把把脉。”进光就摸索着坐上父亲那张老旧的圈椅,拉过病人的手,手指按在脉上,沉思一会儿,再询问几句,便说道:“开两服药试试。”然后进光霍地起身,摸到药柜前,摊开几张粗纸,“啪啪”拉开几个小药箱,左右开弓,犹如厨师配菜一般,再用紗线迅速捆好药材,说声“好了”就将药一包包地投到病人的怀里。那熟练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个盲人。渐渐地,融城人都知道,望河街上有个年轻的盲人大夫。
这年初冬,进光年过古稀的父亲突发急症,不几日就去世了。进光开始独自操持诊堂。没了父亲的名声,光顾的病人明显少了,来的也多是熟悉的穷街坊。好在进光尚未娶亲,只需赡养老母,日子勉强还过得去。
一天黄昏,进光正要关门,忽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叫声:“进光兄弟,等一等!”说话间,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走进了诊堂。
“噢,是六哥啊,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进光听出是干苦力为生的张老六的声音,于是问道。
张老六搓着手说:“我没病,是你嫂子又怀上了。”
“恭喜恭喜!”进光连忙抱拳作揖。
张老六喘着粗气说:“喜什么,愁死人了,娃儿都快凑成一桌了,再生可怎么养啊?”
“都怪你!”张老六的媳妇双目瞪着张老六。
进光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打掉算了,嫁给他之后,我的肚子就没空过。”张老六的媳妇带着淡淡的哀怨说。
进光一愣,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没有这样的方子。”
“兄弟,别瞒哥了,我娘告诉我的,你有这样的方子。算我求你了,我们实在养不起啊。”张老六说道。
“我……这……”进光显得十分为难。
“唉,算了,回家。”张老六见进光为难的样子,只好扶着媳妇出门,边走边说,“生下来,要是养不起就丢了吧。”
进光打了个寒战,张老六是个粗人,靠干苦力勉强糊口,他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再生下来肯定养不起,最后只能丢了。想到这儿,进光不禁叹道:“这样吧,我先给嫂子把把脉。唉,罪过啊!”
张老六赶紧扶着媳妇坐下。过了一会儿,进光叹道:“幸好胎儿尚未成型,一服药就可以解决。”说完,进光就起身去抓药。
“太感谢你了!”张老六忙把几块碎银塞到进光的手中。“不,这钱我不能要。”进光面露难色,递给张老六一包药粉,“让嫂子用温水送服,每日一勺,连服七日,以后再想生都难了。”
“此事不要对人说起,”进光叮嘱道,“家中老父在世时,要是用这滑胎和绝育的方子,我家也不至于如此清贫。但这两个方子有悖天理,家父告诫我要慎用,若不是看到你们已有几个孩子,我今日是不会破例的。”
但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就有传闻:望河街上那个盲人大夫有滑胎和绝育的秘方。一时间,求方之人趋之若鹜,冷清的诊堂热闹了起来。但进光总以道听途说不可信为由予以拒绝。
这日,诊堂来了一个五十多岁、涂脂抹粉、忸怩作态的胖女人。
“谁啊?”进光用手掩鼻,皱眉问道。
“哟,连我也不认识?我是王夫人呀。”王夫人笑道。
“王夫人,你哪儿不舒服?”王夫人是王大户的正室,听说王大户最近新讨了好几房小妾,进光不知王夫人来此有何用意。
“听说你有那种秘方,我家当家的新娶了几个小媳妇,你把秘方给我,价钱好商量。”说着,王夫人从兜里掏出好几锭银子。
进光愣了一下,笑着说:“王夫人,你是听谁说的?我哪有这种方子?”
“哼,没人说?要是没人说,老娘也没有闲工夫到你这儿串门。”王夫人冷笑道,“这是五十两银子,要是还不够,我再加五十两!”
进光吓了一跳,将银子往前一推,回绝道:“没有!”
“都说你难求,果然不假。”王夫人打量了一下昏暗破旧的诊堂,声音又高又尖地说,“兄弟,你都快四十了吧?还未娶亲呢?唉,你又穷又瞎的,谁愿意嫁给你?这样吧,我认识的姑娘多,长得又漂亮,只要你肯给我那药方,我就给你一百两银子再搭个姑娘,怎么样?”
“你走吧。”进光冷冷地说。
“真不识抬举!”王夫人撇撇嘴,手指差点顶到进光的脑门上,然后她收好银子,扭着肥硕的屁股走了。
进光猛地起身,抓起一旁的拐杖,往地上一顿,大声喝道:“滚!”而后拿起一把蒲扇,呼呼地猛扇,想把王夫人留在屋里的污浊味也扇出门去。他的眼虽盲,却心如明镜。
后来,有一个贫苦人家的善良姑娘仰慕进光的为人,嫁给了他。二人婚后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进光还是像原来一样行医济世,不以秘方谋生,虽然生活过得清贫,一家人却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