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熟睡的感觉是如此美妙,一身的疲倦已烟消云散,耳边犹如发丝般地轻触让我不禁轻挑嘴角——原来她比我醒的更早。轻轻睁开眼,阳光已经洒过床脚。一个慵懒的懒腰伸起,如往日一样,新的一天开始了,但今天感觉有些不同,说不出来的一阵心慌,这时我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在我脸边动了一下,那仅存一丝的睡意荡然无存,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枕头上一个不速之客——一只泛着青黑外壳的螃蟹,另一边她的枕头空空如也。
我疯了一样找遍了120平米的房间,她的衣服,手提包,全都在客厅里静静的躺着,甚至连内衣都在床脚边,提示我它的主人就在附近。窗外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客厅,可在我眼中是那么的冰冷,犹如那还在枕头上的青黑色蟹壳。我坐在客厅沙发上,把头深深埋在肘窝,竭力让自己清醒,理性的思考这发生的一切。
昨晚,一切正常,和她一起看了电视,睡觉前还冲了两杯奶茶,一人一杯。回到床上,她说感觉有点累,不是很舒服,我还让她躺在我怀里,靠在床头给她按摩了一会太阳穴,然后熄灯睡觉,一切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平静,与平日没有任何不同。怎么一觉醒来。。。。难道上帝真的遗弃了我们。
我和她的感情很好,无论是我还是她,都能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无论是我在外面风风雨雨,还是她在单位加班,即使忙碌的时候没有时间给对方电话,但心中那份牵绊还是能够不时涌上心头——这是一种感觉。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静静躺在我怀里,一起看电视,聊天,讨论一些小八卦和花边新闻,似乎只要在我的怀里,做任何事情都是那么的甜美,在我怀里沉沉睡去就是她做这些事情的最好结果。她说,她喜欢这种感觉。
我又回到卧室,那只螃蟹还静静的在枕头上趴着,不过它缩到了两只枕头的中间,仿佛房间里的阳光让它感到了恐惧。我看着它,不知道该用它,还是她来称呼。
我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低下头仔细看这只“不速之客”。这是一个只有鸡蛋大小的螃蟹,两只钳子也一个大一个小,仿佛和菜市场里的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它异常的安静,但不时缩回壳里的眼睛和轻轻摆动的钳子,还证明它是一个活物。我宁愿相信这是她给我开的一个新年度最大的玩笑,多么希望能在研究这只螃蟹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拍我一下,然后听到:“哈,你被骗啦~”,可房间还是安静的只能听到我的呼吸声。
阳光照到了床头,从早上起来已经1个多小时了,除了我找遍整个房间的时间,我已经趴在床上看着这只螃蟹快1个小时了,强烈的阳光让它半边缩进了枕头下面,可还在枕头的花边下竖着眼睛看着我。
慢慢的,我伸出左手,用食指轻轻的靠近它。它看着我,没有动。我用食指轻轻在它的背壳上划过,一丝冰凉的感觉顺着指尖传到了我的心里,我感觉到我的胸腔空荡荡的,里面一片冰凉,就如这指尖的温度。食指划过背壳,在它的那只大钳子上停下了,忽然,我看到那只钳子动了一下,张开了。在我的眼前,那只钳子尽力的张开,然后。。。。轻轻的夹住了我那已经没有了知觉的食指。
我的泪水无声的滑落,滴在了那曾经和她一起相拥的地方,我的眼睛看着它,却一片模糊。指尖的冰凉在霎那间传遍了我的全身,空荡的身躯已没有了灵魂。我想呼喊她的名字,但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右手的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泪水模糊的双眼逐渐的清晰,我能看到那只夹着我一只手指的螃蟹在轻微的颤抖。。。。是的,她在颤抖。可能她也在哭,可她流不出眼泪,我看着她,眼泪还是无法抑制的滑落,我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在心里说:亲爱的,我明白的,我替你哭出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已经是下午了,昏黄的阳光照在客厅里,我在沙发的阴暗角落坐着,膝盖上放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那是她最喜欢的小熊公仔,不过现在里面除了3个小熊公仔,还多了一只螃蟹。
上帝的玩笑开的如此之大,我用了一天的时间来冷静下来:泪水不能让她复生,至少现在她还在我身边。“她还活着”,这是我对自己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活着就好,生活还要继续,虽然她不能说话,没有表情,但我知道,她还有感知,有前世的记忆与情感,当我无助哭泣的时候,我相信她的那丝颤抖是从青黑色外壳的深处传来的。我说过,我是她的男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无论疾病与困苦,我们都会不离不弃,何况现在——她还活着。
我的日程开始了新的规划,公司的事情交给我的朋友去打理了,我给他的理由就是,工作压力太大,需要给自己减压了,这几年来拼命的打拼,也积累了一些财富,公司也已经进入了正规,就让自己轻松些吧,朋友笑我终于知道放下身上的担子了。我看着他笑了,对于我而言,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到了一个生物学家和一个物理学的专家,请客吃饭后提了一个让在座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请求:给我的宠物“螃蟹”造一个五星级的窝,不管是看在人情面子上还是看在吃喝招待的份上,两个搞研究的终于答应了这个比较古怪的请求,答应过几天就给我把方案拿出来。
夜幕降临,整个房间没有开一盏灯,远处楼顶的霓虹不知疲倦的闪烁着,使得客厅里忽明忽暗。还是在沙发那个阴暗的角落,我默默地坐着,手捧的那个盒子,光线无法照到盒子里面,一片漆黑,但我知道,她在那里看着我——这是这几天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不管我把她放到哪里,她就像一株向日葵,永远转向的都是我的方向。
“你是我的爱人吗?”我轻轻抚摸着盒子,不知是在问她,还是问我。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我从不相信超自然力的存在,即使它的存在已经过了几天,我还是盼望有一天她能够真正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是一个让人几乎无法接受的事实,我的爱人,她的身体没有了,只有思想存在于一个螃蟹的內壳里,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感觉,不知道她现在看着我,心会痛吗。但我能感觉到,她能感受到我的感情,每当我坐在这里静静看她的时候,她也总是那么的安静,当我把手指放在她旁边时,她就用那弱小的钳子,轻轻夹着我的手指,似乎想让我再像以前一样把她抱在怀里,可我知道,那是再也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不会放弃对你的承诺,我要守护你”,我轻轻地说道,盒子里轻微动了一下。我看着盒子,皱起眉,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更好的和她沟通,更好的来接受这个事实,让她尽快适应这个新的躯体和环境,同时也让我适应这种新的生活。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她能听懂我说的话,尤其让我欣喜的是,当我翻出相册,竖在她面前时,她能用那还不是很熟悉的钳子,笨拙地轻轻碰触我们两个的合影,每当这个时候,看着她在相册前是那么的渺小,一张照片都高过她许多的时候,我的泪水就无声地滑落下来。
很快,我看到了费尽力气打造的建筑图纸,我想要实现的功能基本都能实现,马上打电话联系了一个特种鱼缸生产商来看图纸,当他带着满怀疑惑的表情和一叠厚厚的钞票走出我的家门时,我长出了一口气——新的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
三天后,她的“新家”到了,专业人士让我感受到了效率的魅力。一个美国加州沙滩样式的临海别墅鱼缸出现在我的卧室,鱼缸的面积几乎和我床的面积相当,也就是说我的卧室除了一张床剩下的也只有一个鱼缸了,人造沙滩,微缩别墅,深水区浅水区,靠墙的部分设计成了悬崖,并且在悬崖上还垂下了一些树藤,当然这些树藤有特殊的作用,每当一个树藤被碰触时,连接在鱼缸下方的扩音器就会发出不同的声音,有急有缓。安装人员用了半天的时间,将鱼缸和主卧的卫生间供水系统相连,安装了水过滤和加氧装置,只要有水有电,这个鱼缸能够实现水体环境的自我循环和清洁。
看着她在这个“超级鱼缸”里不停的爬来爬去,我趴在床边终于第一次笑了,她很开心,从经历这件事之后,很多时候我们两个都是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我抱着那只小熊公仔盒子,看着对方,唯一快乐点的时光就是在阳光不是那么强烈的黄昏,和她一起在阳台上看以前的照片,去一次次回忆那些甜蜜的过往。为她而设计的这个鱼缸边沿很浅,水平面只比边沿低两厘米,鱼缸一半是水,另一半是沙滩和别墅,可以从沙滩直接爬到我的床上,不过这是我不允许她这样做的,她只要想出这个池子,就要通知我——碰触悬崖边上的树藤,通过传感器和控制芯片,扩音器发出不同的声音代表不同的意义:闹钟响说明她饿了,120的声音说明她感到不舒服,连续的警笛说明有比较紧急的情况发生,甚至还有张靓颖的“画心”,说明她心情很好,轻音乐则代表她想我了。。。。。有了感情的延续,就有了生命的意义。
我的心情就像冬日的阳光,慢慢也开始变暖了,每天当一缕阳光照进卧房,翻身看到她正在水里吐着泡,活着趴在鱼缸边看着我,那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而且我教她了一个世界上所有螃蟹都不会的动作,把两只钳子举到头顶,贴着壳子做投降状。这是我们两个最喜欢玩的游戏,每当我用一个指头指着她时,她马上就把爪子都缩到肚子下面,然后两个钳子举到壳子上,做出投降的姿势,这时我就能真正的哈哈大笑起来,她总是也高兴地原地转起圈来。有时候,我趴在沙发上,让她在我的鼻子前面,用那个钳子来抚摸我的脸,其实这时候是我内心最为痛苦的时刻,这时我看着她,总是想起以前的样子,那么的可爱,那么的乖巧,不管是生气的时候,高兴的时候,还是让人牵绊的时候,都是那么清晰的展现在我眼前。而当脸上那凉凉的感觉传来时,却发现,曾经那刻骨铭心的爱,已经被一层青色外壳所包裹,这是一种怎样的残忍。我忍住内心的悲伤,用最深情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让我为之心痛的生命,仿佛是在虚幻中,我始终感觉像梦境一样,我最爱的人,我最真挚的爱,就在这小小的躯体里,虽然她不能用语言和我交流,但我能从她那安静的注视中感受到心中的爱意。经常半夜醒来,翻过头习惯性的看看鱼缸,总能看到她蜷在挨着我枕头的那个鱼缸角落,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黑夜的沉寂包围着我,让我感觉自己的心是那么平静,也许我已经接受了这个宿命,至少我看到了“她”,我还能照顾她,没有辜负当初对她许下的诺言。夜深,心静,我凝视那弱小的身躯,久久不愿闭上眼,有时候会感到一种恐惧,害怕再睁开眼,那里空空如也。曾经有人说:我不怕死,但是害怕死前的等待,就像走夜路,敲黑门,你不知道门后是五彩世界还是万丈深渊,怕一脚踏空,怕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也想说,我不怕死,但怕我死了,对你的爱由谁来替代,谁能够像我一样守护你。如果上帝能听到我的呼唤,我宁愿用我的余生,换来和你一样的处境,不管我们变成什么,我相信,我们会在一起,互相守护,生如夏花,死亦绚烂。
生活逐渐变得有规律起来,不时响起的铃声让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曾经尝试让她去看电视,不过螃蟹的眼睛还是无法适应电视机的分辨率,终于让我放弃了,不懈的努力使我们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就是我躺在床边看书,然后她就静静地趴在鱼缸的边沿,做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安静地看着我。我们之间相距在20公分左右,这是我认为一个对她而言比较安全的距离,如果哪一次翻身不小心给她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意外,我毫不怀疑我会自己砍下那条罪孽深重的肢体,然后追随她而去。
这样的生活过了半年,有一天忽然发现她开始用那不成比例的身躯夹着我的裤脚努力爬向公文包,我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她想让我过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天天躲在屋子里的陪着这只螃蟹。我把她捧起来,很严肃的对她说:这是一种新的生活,我首先要用一年的时间让自己熟悉这种生活,作为你的男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对你守护的承诺永不改变。这时的她十分地安静,然后慢慢的把自己变成我教她那世界上只有她能做到的动作,把四肢蜷在身下,钳子贴在头顶,我看着她哭了,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高兴和痛苦,也能感受到我内心的高兴和痛苦,如果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在哪里,我想说就在我们这里,两个相爱的人,互相看着对方,却永远无法相依,如果说世界上最近的距离在哪里,我想说就在我们这里,两个相爱的人,互相看着对方,虽然没有语言,但两颗心已经紧紧贴在了一起。
时间就这样开始了流逝,终于一年的时间就要到了,我又准备开始工作,因为要保守这个秘密,我只能一个人干家务,不过好像一个人的生活,而且是在外人看来如此单调的生活,也没有过多的家务让我去做,给她喂食,然后把自己填饱,是我每天工作量最大的家务。房间的打扫已经缩减为一周一次,因为几乎没有人来破坏,所以房间总是保持的非常整洁,和她在的时候几乎一样。她吃的东西很少,不过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逐渐长大,从以前的5公分宽,现在已经接近10公分了。看着她不断的长大,我那紧绷的心情也逐渐的放松了起来。
一年了,朋友们几乎难以置信我的转变,这一年基本上没有和任何人来往,没有社交,没有外出活动,没有工作,几乎任何时间不是看书,就是在睡觉。我笑着对朋友们说:我充了一年的电,现在快成一座移动图书馆了。
新一年的圣诞节要到了,距离上帝发疯已经整整一年了,这一年中有苦有乐,我的脸上有了成熟男人的坚毅和漠然,很多时候我都为我心脏的承受能力惊叹不已,从难以置信,到心如死灰,再到重振信心,这其中的变化只有她才能感触,她虽然不能说话,但那默默的关注代表了一切。
圣诞节,我决定在这一天回归公司,回归一个外人看来正常的生活,虽然我的爱好变成了看书,这不影响朋友们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兴奋,为了庆祝我的回归,平安夜朋友们准备一起在我家聚会,一起再举杯畅谈。为了能让她感受这种气氛,我用一个小纸盒做了一个只有五个面的长方形,把开口冲外,放在客厅壁柜的一个角落,好让她能够清楚的看到这久违的聚会,也让她能够分享朋友们和我的快乐。
有几个心急的朋友下午就到了家里,在奇怪了一分钟我卧室门反锁之后,就开始投入到了准备晚宴的工作中去,一群人忙的不亦乐乎,我不时忙里偷闲跑去看看那个小盒子,这时她就从里面露出个小头,高兴的用夹子向我挥一挥,然后又缩入那盒子的黑暗中去了。
到了晚上,一年多没见的朋友都来了,还有的带着以前才蹒跚学步,现在都能自己跑的孩子,一起热热闹闹的涌进了家里,女人们开始占据厨房,男人们抽着烟,围在了一起大谈国家经济,楼市股市,忽然一个朋友说道:“咱晚上喝点什么啊,男人喝酒,女人和孩子喝果汁吧。”我苦笑了一下,一年几乎足不出户,家里的存货最多的可能就是泡面了,忙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去采购晚上的一些必需品。
开着车穿行在夜晚的街道上,心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以前是无神论者的我感觉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这一切在超市买完东西,付过钱后才有所减退:原来买东西还是必须要付钱的。
回到家里,房间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热闹闹,目光扫了一下客厅壁柜上的纸盒,还是安静的躺在那个角落,心中不由一丝悸动:她看到现在这一幕,应该也为我感到高兴吧。
客厅的茶几已经被摆到一边,展开的餐桌上已经被各色的菜肴摆满,热腾腾的香气在房间里飘散,我深吸了一口气,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时酒瓶和果汁都已经摆上了桌子,朋友们也都招呼妻子和孩子开始入座,喧闹的中心开始围着餐桌展开。男人继续谈天说地;女人给孩子擦手准备吃饭;大声的招呼老公坐自己身边;两个主妇不时低头交换做菜心得,看着那一对对或年轻,或沧桑,或皱眉,或开怀大笑的面孔,我的心里不由的发出一声叹息,如果现在她能坐在我的身边,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一句训斥孩子的话把我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该吃饭了从哪里拿着这么脏的东西,快扔掉”,我转过头看到一个孩子正被她母亲拉着向饭桌走来,他的手里还捏着一截张开着的钳子——螃蟹的钳子。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壁柜上的盒子,盒子还是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就从没有动过,我感到身上的肌肉在霎那间绷紧了,全身的血液抑制不住的开始加速流动,定了定神,我轻轻的起身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向里面望去。空的,里面空空如也,里面竟然是空的,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一双大手攥紧了,浑身的力气在一点点的消散,扶着壁柜直起身子,加速流动的血液让我有点眩晕的感觉,转过身子,那个母亲已经让孩子把那截钳子不知扔到了哪里,正在用湿巾给孩子擦手。
我一步步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问道:“小朋友,刚才你是不是从那个盒子里拿了一只螃蟹?”。孩子用惊奇的眼光看看盒子,又看看我:“你怎么知道的啊?叔叔真厉害!”。
“那只螃蟹是叔叔最喜欢的,你给它放哪里玩了啊?”
“喏,那里。”孩子转身指向厨房的位置。
我的心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一种恐惧从我的心底不断散发,散发到了我的全身,我的身子有一些发抖了,脸上的肌肉也有了一些扭曲,看着孩子那双逐渐变的害怕的双眼,看着他不断的缩向他的母亲,我漠然的站起来,向厨房走去。朋友们有一些发现我的异常,有的开始招呼我坐下吃饭。这一切仿佛离我很远,耳边只有那孩子的声音“喏,那里”。他指的是厨房里的——微波炉。
几个跨步走到微波炉前面,一把拉开,里面放着一个盘子,盘子上面还扣着一个不锈钢的小碗,甚至在盘子和不锈钢小碗的边沿还放了一双刀叉,一副西餐牛排的模样。
我双手把这个盘子端回了餐桌,朋友们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被我怪异的举动搞的不知所措,我把盘子放在了餐桌上,伸向扣在盘子上那不锈钢碗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我闭上了眼,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里闪现,但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大家看到我闭着眼,皱着眉头,手按在那盘子中间的碗上,似乎在抗拒什么。我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睁开眼坚定的把碗一把拿开。
是她,真的是她,还是那么安静地趴在那里,她在盘子里。。。。用一个钳子。。。。摆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螃蟹会做的动作。
朋友们的嬉笑声又传了出来。
“小孩子这么小就会做菜了啊,真聪明。”
“这是从哪里搞了一只螃蟹出来啊,怎么只有一只啊?”
。。。。。。。
我看着她,那青黑色的外壳已经变成了红色,很绚烂的红,感觉刺痛了我的眼睛。那蜷在身下的脚爪,贴在壳顶的一只钳子,无一不标识着她的身份:我守护了一年时间的“她”。
我曾经想过她的很多种死法,因为蟹的生命比较短暂,一般从3年到20年,我不知道她能够坚持多久,但相信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她能够逐渐的成长,逐渐的衰老,逐渐的死去。等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想我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和她一起到另一个世界去守护她。可我从没有想过,她竟会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坐在了餐桌旁,伸出食指像往常一样从她的壳上划过,往日的冰凉没有了,一股热度传来,那种温度下我的手指似乎都已经起了水泡,我木然的坐在这里,看着她,摸着那变成了红色的背壳。
“不知道在你走的时候,想对我说些什么。”
“温度这么高,还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亲爱的,你走的时候肯定很痛苦吧?”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个动作,是想让我再对你笑一笑吗?还是想让我对你说:你这个小傻妞!”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老实呆在那里,是想出来找我吗?是不是想让我陪着你~”
我对着一只螃蟹的自言自语让朋友们又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我能感觉到他们互相交换眼神的动作,不过对我而言,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此时的我心里已经被悲伤所占满,我无法接受她用这样一种方式离开,这不仅是对于她的残忍,也是对我的一种残忍。
我无法接受,绝对无法接受她这样的离去。她用她的方式,在被最残忍的方式带离这个世界的时候,诉说了对我的爱。我的心被一片片的撕碎,再重新回到现实,看到她。。。。再次被撕碎。心口很痛,非常的痛。
一把抓起盘子里的餐刀,我看向了那个自以为做了一件有趣事情的男孩。朋友们感觉到了我的不正常,在我起身扑向那个男孩的时候,至少有4个人从我身后按住了我,把我死死按在了椅子上。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一群混蛋,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听着我歇斯底里的哭喊,朋友们都皱起了眉头,但手上的劲道仍然丝毫不敢放松。
一个安静的她趴在盘子里,用一个钳子摆着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螃蟹能做出的动作,竖着眼睛看着我。这是我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情景。
.......
当我再次醒来时,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再后来,听说这里是精神病院。听到这个消息,我漠然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因为我的大脑放弃了对身体任何部位的控制,医生不得不对我进行输液以维系我的生命,同时用轮椅推着我到处转,以期能使我恢复对身体的控制。透过双眼漠然的看着这个五彩的世界,没有任何语言,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医生无法解释为什么在机理上我的大脑神经和身体没有任何损坏,却无法实现任何一种活动。不同的人在我眼前走过,有时有人停下来看着我,好像在和我说话,有时有一群人围着我,不断的翻起我的眼皮,或者拿皮锤轻轻敲击我的膝跳关节,以此来求证我的神经还能够正常连接。但这一切我都感觉到十分的遥远,那些话语,那些动作,那些人的面孔,在我面前不断的闪现。我终于能体会到一丝心灵透视的感觉了,仿佛在我躯体里面还有另一个我,透过那两个黑洞,漠然地看着这个世界,身边的一切都不因我的存在而改变什么,仿佛是——一只螃蟹。
只有一件事情能够把我的神经从这种状态中引导出来,这也是在他们拿来我的相册,让我看照片时发现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我的食指会轻轻触碰那一张张回忆,只有这个时候,我的目光里才仿佛有了一丝色彩和方向。这也是医生很疑惑为什么我能控制身体,而且身体机能没有任何损伤,但却无法进食和活动,就像医院里的植物人一样。
不明白的,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就犹如我在看到那相册时,眼角流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