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实人
七姓甸坐落在长白山脚下,村小人少。二爷爷张锁为人本分,生性腼腆,可就是这样一位老实人,那天清晨却性情大变,如同饿狼般扑向了已怀有8个月身孕的冯巧娥!
按辈分,张锁一直管她叫嫂子。她的男人绰号刘三眼,在靠山镇当镇长。出事时,冯巧娥挺着大肚子刚迈出门,就碰上了美滋滋往家走的张锁。
“锁子兄弟,捡到宝贝了吧?过来,嫂子求你帮个忙。”冯巧娥招手喊。
听到招呼,张锁收住了脚,“没啥没啥,一块小石头。嫂子,有事你尽管吱声。”
冯巧娥叹口气,说刘三眼已有十天半月没回家了,托人捎信,他总说公务太忙,脱不开身。冯巧娥掏出几块钱路费,想麻烦张锁跑一趟靠山镇,瞅瞅刘三眼那犊子玩意儿到底在忙啥。谁知,张锁居然咧开嘴巴,刹那间,眼底血丝遍布,红得吓人。
见此情形,冯巧娥吓坏了,转身要跑,张锁已猛扑过去,用力将她搡倒在地。
张锁抡圆青筋暴凸的大拳头,重重地砸向冯巧娥的头,“你是我的仇人,我要报仇!”“咣──”
二、惑人心智的小石头
随着闷响声起,一头栽倒的却是我二爷爷张锁。
紧要关头,几个乡亲被厮打声惊醒,抄起木棍冲出门,削晕了他。
昏昏沉沉中不知过了多久,张锁醒了。一睁开眼,就瞥见了恨得红头涨脸的镇长刘三眼。
刘三眼本名刘武德,因额头靠眉心处有道形状如眼的长疤,大伙儿便送了他这么个绰号。听闻腆着大肚子的媳妇遭人欺辱,他登时火冒三丈,匆匆赶回,将张锁拖进自家柴房,捆上长条板凳好一通暴打,“忘恩负义的瘪犊子,我让你犯浑!”
张锁疼得冷汗直冒,大声辩驳道:“你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始终拿冯巧娥当嫂子对待,又怎会欺负她?”
“去你奶奶的,还敢狡辩?豁嘴傻柱子,磨刀去,老子要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听着刘三眼恶叨叨的痛骂,张锁又惊又怕又发蒙。说来当算万幸,这时,一个街坊跑来,说孩子早产,是儿子,小得只比巴掌大一点儿,老天保佑还活着。而冯巧娥仍昏迷不醒,且血流不止,能不能保住命,两说。刘三眼一听,撂下句“王八犊子,等老子回来再收拾你”,拔腿奔向了接生婆家。
刘三眼和冯巧娥结婚已近10年,天天盼着能抱儿子,延续刘家香火。可上天似乎有意和他作对,冯巧娥的肚子偏偏多年不见动静。如今好不容易怀上,却出了这等怪事。可是,我为啥会丧失理智,对冯巧娥动粗?又为啥半点都记不起来?惴惴合计中,张锁突然想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颗山核桃般大的黄棕色小石头。
昨儿个,张锁去覃家屯看望年逾八旬的姥爷覃添利。覃家屯距七姓甸有十多里山路,中间隔着道老爷岭。爬上岭走到背阴处,张锁发现尚未消融的积雪地里留着一行新鲜的野兔爪印,就布下了铁丝套。这些设套抓野物的本事,都是跟姥爷学的。张锁的姥爷覃添利行二,上面还有个大哥叫覃添顺,想当年,两兄弟都是猎杀野兽的高手,但有一年,老大覃添顺死了,老二覃添利也摔断猎枪,从此再没进过山。有人猜测,两兄弟遭遇了山魈树怪,吓破了胆;也有人在背后嘀咕,说老大中了群狼的埋伏,生死当口,老二全然不顾手足情谊,独自逃之夭夭。不论大家怎么说,张锁的姥爷都一言不发,绝口不提那天究竟发生过什么。今早,天色蒙蒙亮,张锁赶到下套地点一瞧,当即傻了眼。
有只野兔自投罗网勒断了脖子,可不知是被野狼、野猪,还是啥野兽抢了先,吃得血肉无存,只剩下一张干瘪瘪滿是窟窿眼的皮。
不对劲,不管是啥畜生,原地饕餮都会折腾得一团狼藉。可事实是,雪地上干干净净,半只爪印都没留下!
张锁倍感纳闷,蹲下身细细查看。野兔皮下,有个酒杯大小的深洞。以手做铲,清开浮雪,挖了差不多半米深,一块色泽厚重的椭圆形小石头露了出来。本打算抽空去趟县城找珠宝商给掌掌眼,瞧瞧是不是千年琥珀,可前脚一回七姓甸,人便鬼迷心窍发了疯。
难道是它在迷惑我?一念及此,张锁拼力伸手,摸向裤兜。
糟糕,小石头丢了!
三、疯狂
小石头没丢,是被刘三眼拿走了。
在把张锁拖进黑屋时,小石头掉出了兜,闪闪发光炫人眼目,刘三眼当场断定不是寻常物。得知儿子福大命大平安无事后,他将冯巧娥托付给娘家人,又以请名医、取钱为由,乐颠颠回了靠山镇。
说实话,刘三眼并不在意冯巧娥的死活。
翠月是刘三眼的相好,两年前从县城桃花巷赎出来的,长腿细腰会打扮,风情万种迷死人。更重要的是,她认识一个名叫山本茂、跟军界来往密切的日本商人,正帮他运作调往县城任副县长。
“翠月!”一进私宅,刘三眼便兴奋喊道,“山本先生来没来?他要再送来好信儿,我刘三眼今儿个可是双喜临门呐!”
刘三眼搂过翠月啄一口,接着掏出了那颗亮灿灿的小石头,“你瞧,这是啥?我觉得应该是个好玩意。”
“是虎眼石!三眼,我要用它做只项坠。”翠月见过世面,只一眼便惊喜地叫出了声。许是担心刘三眼要回,她直接塞进了胸口。可短短片刻,翠月热辣得双眼像要喷火,她那双能勾人魂的丹凤眼,此刻竟变得和那颗虎眼石一模一样,道道冷光宛如杀猪宰羊用的剔骨刀,直戳刘三眼的心窝。
四、无情杀戮
就在刘三眼吓得目眦尽裂的时候,我二爷爷张锁正带着姥爷覃添利和几个乡亲快步赶往靠山镇。
原来,听说张锁中邪发疯,覃添利吃惊不小,顾不上年老体弱,向老邻居借了把老式猎枪便翻过老爷岭,从刘家柴房里救出了孙子。当时,冯巧娥生死未卜,众乡亲哪肯答应放走张锁?覃添利冲众人拱拱手,正色说道:“我孙子是啥样人,想必大伙都清楚。今儿个发生的事,我覃添利会给大伙一个交代。刘三眼偷走的是虎睛,性命难保。他在哪儿?快带我去找他!”
路上,张锁百思不得其解:“姥爷,虎睛石不过是石头,怎会害人夺命?”
“你挖到的那颗,指定不是普通的虎睛石。”覃添利紧敛眉头回道,“当年,你大姥爷就是被虎睛石害死的!”
虎睛石又叫虎眼石,也叫木变石,是石头胶结而成,怎能害命?也便是在那天,覃添利道出了深藏心头的一桩伤心事──那年,他和大哥覃添顺仗着一身好功夫,好枪法,结伴深入长白山打猎。几乎没怎么费劲儿,兄弟俩便盯上了一行虎踪。循迹追去,果真追上了一只凶猛强悍、体长达两米有余的东北虎。慢慢靠近,老大覃添顺瞄准时机先开了一枪,正中虎颈。可那只东北虎既没逃也没反扑,只是垂首望着兄弟俩,一动不动。覃添利趁机补了一枪,老虎竟前肢一屈跪了下去。这下,两兄弟看出了端倪。
那是只即将临盆产崽的母虎。“老二,走吧,留它一命。”老大覃添顺说。它中了两枪,必死无疑。与其被狼吃掉,还不如把它扛回家,剥了卖皮卖骨。老二覃添利没听,持枪走向母虎。当两下近到不足五米的时候,母虎霍地跃起,高举铁钩般的利爪径直拍下。这一爪下去,即便有九条命也难活。
“后来呢?”张锁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覃添利愧疚回道:“后来,是大哥推开了我。等我醒过神,满身是血的大哥正死死托住母虎的头,喊我快开枪,千万别让虎睛落地!”
那不是别的眼睛,是母虎的精魄!
满含仇恨的精魄一旦落地,就会遁入地下,吸收阴气化为邪性十足的虎睛石,复仇之石。覃添利忙集中精力,对准从母虎眼睛里掉落的一团炫目光芒开了枪。
枪响光散,而胸口被虎爪戳穿的老大覃添顺也命丧深山。听到此处,张锁恍然:只有遭受杀戮的怀孕母虎,眼睛才会化成至阴至邪的虎睛石。因为,无论它怎样恳求,甚至下跪,都不能挽救腹中的生命,那它心中就只剩下绝望与仇恨。谁戴上它,谁就会被迷惑,成为它的复仇杀手。
一路急行,众人奔到了翠月的住处。
“覃爷,屋里有动静!”
“我老了,手抖。你拿着枪,我让你打你就打。”
张锁接过姥爷递来的猎枪,捅破窗纸塞进了枪管。覃添利则撞开门板,命两个小伙子冲上去按住了癫狂的翠月。撕扯之中,只见那颗小石头忽地从翠月的肚兜里飞出,像一团光,又像一团火,足能亮瞎人眼。姥爷覃添利喝声“打”,张锁一咬牙,扣动了扳机。
“砰”,子弹呼啸而出,准准地击中了光团。光团四散,刹那间幻化成一只吊睛白额虎,漫空腾跃,啸叫悲鸣,直震得人心惊肉跳,骨寒毛竖。直到光影消散无形,叫声方歇。
当晚,一个好消息传了来:冯巧娥大难不死,从鬼门关侥幸逃回。与此同时,一个疯子也逃回了七姓甸,他是刘三眼。据冯巧娥说,数年前,刘三眼曾在老爷岭猎杀过一只母虎。在给县城某位头面人物送过一套完整的虎骨虎胎后,他便被提拔为靠山镇镇长。至于他的“第三只眼”,恰是被丧命母虎抓出来的。而刘三眼还时常吹嘘,当他杀虎时,母虎曾冲他下跪,他丝毫没留情,举枪瞄准了母虎高高隆起的肚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