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情仇》故事荟

  一患难兄弟
  
  沙河调是豫剧的一种,民国年间,豫东南最走红的沙河调戏班当数义和戏班,老班主董玉楼演了大半辈子长靠武生,人送名号“红半天”。
  
  这年早春二月,义和戏班来到古黄县演出。一天戏罢,董玉楼来到护城河边散心,只见一群讨饱了肚子的小叫花子正在河滩上叠单人“罗汉”,竟叠了整整六层呢!其中站在最底层的是个矮胖墩,面孔憋得通红,恰似个怒目金刚;而立在顶尖扮观音的那个精瘦小叫花子则身姿灵活至极。围观的小叫花子们哄然叫好:“瞧柳伢子这身功夫快赶上红半天了!”
  
  董玉楼也忍不住喝声彩,再细一打量那个柳伢子,只见他身材挺拔若玉树临风,眉清目秀,眼神有采,便逗问道:“你就是柳伢子?”
  
  “俺姓柳,没名儿,人们都叫俺柳伢子。”柳伢子落落大方地回答,嗓门儿挺清脆。
  
  董玉楼不由心中一动,问道:“我就是红半天,你愿意不愿意进戏班跟我学戏?”
  
  柳伢子又惊又喜,当下连连点头,躬身就要叩拜,忽又想起了什么,拿眼直睃身旁的那个短矮胖子。矮胖子大咧咧走上前,对董玉楼道:“我姓石,你就叫我石伢子好了。你想收柳伢子为徒弟,还得看我同意不同意!”
  
  董玉楼大奇,便道:“为什么?”
  
  石伢子腰一叉道:“我和柳伢子是结拜兄弟,柳伢子人小体弱,若是进了戏班子,有人欺负他怎么办?除非我也进戏班,不然我不放心!”
  
  柳伢子眼一红道:“前年若不是石大哥出手相救,俺就被财主家的大狼狗咬死了……”
  
  董玉楼心想,柳伢子是个难得的学武生戏的好材料,而这石伢子极是仗义,义和班讲的不就是一个义字吗?当下一拍大腿:“中!”
  
  石伢子和柳伢子这才双双拜倒在地。
  
  进了义和班后,柳伢子自然成了董玉楼的关门弟子,董玉楼特地为他起了个艺名,就叫“柳小楼”。几年后,柳小楼登台,一炮走红。
  
  石伢子呢,董玉楼也没让他闲着,安排他幕后打那面石碌碡大的牛皮大鼓。石伢子虽粗夯,却有股子倔强劲,整日琢磨鼓槌的力道、鼓面的不同及鼓点的节奏,鼓越打越好,头板准,二板稳,三板圆,鼓声铿锵,一来二去竟也有了名气,被人称为“石大鼓”。
  
  戏班内也分三六九等。主角儿吃小灶,分赏钱;其余的人吃大灶,连个私房钱也不能存。柳小楼每日三餐有鱼有肉,吃香喝辣,石大鼓鼓打得再好也只能同杂耍人员一起围着大锅吃青菜豆腐啃大饼。
  
  起初柳小楼念旧,可日子一长,他对石大鼓的态度越来越轻慢。每当柳小楼在台上唱念做打扮英雄豪杰、引台下掌声雷动之时,台后打鼓的石大鼓不由得越敲越没劲。
  
  终于在一天深夜,石大鼓和一个名叫侯小山的跑龙套的小伙子偷偷离开了戏班,另寻出路去了。
  
  二兄弟争妻
  
  一晃八年过去,民国二十五年初夏,横行一时的芒山匪首“压四省”被政府招安,率众下山来到古黄,被改编为一个保安团。压四省摇身一变,成了国军团长。
  
  大喜之下,压四省要唱大戏庆贺一番,不惜重金请来了义和班,指名要在团部大院听柳小楼的武生戏。
  
  铿锵的锣鼓声中,柳小楼上了台,发现台下正中挂了一道珍珠帘,虽看不清帘内端坐何人,但见众兵丁来往穿梭,不时送上时新鲜果,从这派头上便猜得出珍珠帘后面听戏的人就是压四省。
  
  两出戏罢刚卸了妆,卫兵来到后台传来压四省的两句话,一句是有请董老班主和柳小楼到后面大厅做客,另一句是告诉董老班主,敲大鼓的打鼓师在这两出戏中共丢了六个核桃。
  
  所谓丢了核桃,乃是唱戏的术语,意思是打鼓师没跟上曲调的节奏,脱漏了鼓点,一个鼓点便是一个“核桃”,这压四省对打鼓竟如此内行,到底是何方神圣?董玉楼心中一动:莫非这压四省是他?
  
  师徒二人忐忑不安地来到大厅,只见大厅里已摆上了一桌极为丰盛的宴席。随着一声“团长到”,只见换了便装的压四省笑吟吟地从屏风后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多年没有消息的石大鼓!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团部参谋长,不是侯小山又是哪个?
  
  原来,当年石、侯二人从义和班出走后,便直奔芒山落草当了土匪,凭着石大鼓的勇猛善战和侯小山的足智多谋,两人很快从众匪中脱颖而出,被推举为土匪中的大掌柜和二掌柜,不几年便聚合了上千人马。由于芒山地处苏鲁豫皖四省交界,石大鼓便报号“压四省”,真名反而鲜为人知。
  
  毕竟土匪窝中滚打多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石大鼓酒杯一放,对董玉楼拱拱手,匪气十足地道:“老班主,石某要向你讨要两个人。”
  
  “哪两个人?”董玉楼一怔。
  
  “第一个,”石大鼓一指柳小楼,“俺义弟!如今俺石某大小是个国军团长,俺义弟就是团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嘛!”
  
  董玉楼脸色一阵难看,但还是挺大度地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小楼要拣高枝儿,我董玉楼决不出手阻拦!”
  
  石大鼓转向柳小楼,目光热切地道:“柳义弟,戏台上你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雄好汉,可下了台你什么都不是!来吧,跟着大哥干,何愁不成就一番功名事业?”
  
  一席话说得柳小楼热血沸腾,但他肚内一阵翻江倒海,沉吟半晌还是强笑道:“师傅对我恩重如山,如今师傅年老,我岂能忍心离去?”
  
  石大鼓好不失望,遂又转头对董玉楼道:“老班主,今日戏台上同柳义弟对戏,艺名醉芙蓉的那个旦角儿唱得极好,石某极想认识。”
  
  醉芙蓉不是别人,恰是董玉楼的独生女儿、柳小楼的心上人!醉芙蓉天生是个美人胚子,自幼便被董玉楼送交给几百里外的同门师妹、艺名“一枝花”的名旦张玉兰专学旦角戏,两年前学成归来。
  
  醉芙蓉与柳小楼同台搭戏,成了戏班中的两根台柱子,两人早已心心相印,董玉楼也知爱女爱徒之意,只是一直对两人的婚事没点头。万没想到今天这石大鼓竟打起醉芙蓉的主意来,柳小楼一时急得冷汗直流,倒是董玉楼久经世面能沉住气,不动声色地摆摆手道:“石团长过誉了。实不相瞒,她是董某的小女。”
  
  石大鼓大喜:“敢问老班主,芙蓉妹可曾嫁了人?”
  
  “尚未嫁人,但小老儿已将她许配给了人。”董玉楼赶忙堵话道。石大鼓又是一阵失望,但仍不甘心地追问:“敢问芙蓉妹许配给了何人?”
  
  董玉楼瞟了瞟柳小楼,道:“就是你的柳义弟!”
  
  石大鼓脸色变成了紫茄子皮,怔了好半天猛地喝尽杯中酒,道:“这样吧,有两条道儿任由你们走,一是柳义弟留下来,二是醉芙蓉留下来。不然,别怪俺石大鼓翻脸不认人!”
  
  柳小楼没想到石大鼓竟变得如此蛮横,气得红头涨脸:“朋友妻,不可欺!你石大鼓一个国军团长,岂可霸王硬上弓?”
  
  “当年石某曾救你一命,如今俺夺你妻,也算两下扯平了。”石大鼓耍起了无赖。
  
  愤怒之下,柳小楼“腾”地站起了身,不料帷幕后四个持枪的卫兵一拥而上,硬邦邦的王八盒子顶住了他的腰!
  
  一旁的侯小山劝道:“团座,此事我看不妥。如果上峰知道团座与民争妻,只怕……”
  
  石大鼓借酒盖脸,打断侯小山的话道:“石某曾发过誓,只求找一个令俺心动之人为妻。今天一见这醉芙蓉,竟是心没处放了……”说着,竟潸然泪下:“这醉芙蓉,俺娶定了!”
  
  最后,石大鼓一抹脸上的泪水,对董玉楼再次拱手道:“恕石某不恭,三天后俺礼乐轿马去天然居迎娶,您若不发嫁,休怪俺动刀枪!”
  
  三李代桃僵
  
  义和班被软禁在天然居酒楼里。
  
  祸从天降,醉芙蓉悲哭不止。只一夜,董玉楼便愁白了头,柳小楼更是一筹莫展,两人关在房里,唉声叹气。
  
  门帘一闪,走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俏丽姑娘,她姓司,本是个讨饭的小丫头,那年大雪天冻昏在街头雪堆里,幸亏被早晨起来吊嗓子的醉芙蓉发现,两碗姜汤救活了她,从此她便留在了戏班里。在醉芙蓉的指教下,她很快学会了沙河调。
  
  董玉楼正在气头上,见司小丫走进来便脸一沉道:“小丫,你来这里干什么?”司小丫咬咬嘴唇:“董掌柜,俺……俺愿意代芙蓉姐嫁给石大鼓。”
  
  什么?董玉楼和柳小楼震惊得胸膛要爆炸!
  
  “俺与芙蓉姐身材相像,明天花轿一来,俺就把红盖头往脸上一蒙上花轿,咱义和班立马离开古黄,远走高飞!”司小丫平静地道。
  
  “不行不行!洞房花烛石大鼓揭了红盖头,还不露了馅?他岂能饶过你?”董玉楼手摇得似风吹荷叶。
  
  “大不了俺同他拼个鱼死网破!”司小丫说得斩钉截铁。
  
  “小丫妹子,你、你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要跳还是我跳!”醉芙蓉急急赶来,抱着司小丫大哭。司小丫推开醉芙蓉,毅然决然地道:“芙蓉姐,你有恩于我,再说咱义和班离开了你和小楼哥,肯定要散班,乱世当头,几十号人就要拄棍讨饭,俺知道讨饭是啥滋味……”
  
  董玉楼和柳小楼再也忍不住了,师徒二人长揖到地,慌得司小丫手足无措……
  
  第三天,石大鼓果然派来了迎娶队伍。众目睽睽之下,董玉楼含泪将蒙着红盖头的“女儿”扶上了大花轿。柳小楼率众人正要肩挑行李离开天然居,带队的军官上前拦住:“且慢。石团长有话,今晚洞房花烛之后就是一家人了,待明早你们喝了石团长的送行茶再走不迟!”
  
  好个奸猾似鬼的石大鼓,早防着义和班李代桃僵这一招呢!一时间,大伙儿全傻了。董玉楼急火攻心,身子晃了几晃,差点儿栽倒。柳小楼急忙上前扶住他,悄声道:“师傅,我看侯小山倒挺讲情义的,我们不妨找他帮忙,兴许……”董玉楼大悟,当下备了一份厚礼,又塞给守门的卫兵几十块大洋,总算让一个机灵的小伙计悄悄溜出了天然居后门。
  
  只说这天团部大院格外热闹,主婚人侯小山忙里忙外,待宴罢客辞,已是更深夜半,只有石大鼓那帮喝得醉醺醺的铁杆老弟兄仍闹哄哄没离去。
  
  一个老弟兄嘴一撇:“英雄难过美人关,石大哥今夜若不入洞房,陪老弟兄们乐呵乐呵,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请将不如激将,酒劲涌头的石大鼓一拍八仙桌:“奶奶的,今夜老子就陪弟兄们通宵一乐,拿麻将来,我坐庄!”众人哄然叫好,侯小山却悄悄溜了出去。
  
  吆五喝六声中,不觉天色大亮,麻将散了场,石大鼓正要抬脚入洞房,一个兵丁又来报告,说新兵连已集训完毕,侯参谋长有请团长训话。石大鼓只得按捺住痒痒不已的心,脱下新衣换上军服。忙了一天军务,石大鼓刚回到新房,侯小山又领着那班老弟兄前来拜见“嫂夫人”。
  
  娉娉婷婷的新娘子来到大厅,依然蒙着红盖头。石大鼓将红盖头一挑,却见新娘子竟是一个陌生的姑娘,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醉芙蓉呢?你又是谁?”
  
  新娘子毫不慌张,上前道个万福:“我叫司小丫,芙蓉姐他们早已离开古黄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对司小丫的镇静,石大鼓颇感吃惊。
  
  “芙蓉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俺骗了你,是杀是剐,随你的便!”司小丫说完,脱去了外面的大红吉服。
  
  侯小山见状,上前劝道:“大哥,这姑娘容貌不比醉芙蓉差,又有仁义,倒不如将错就错。”
  
  “就是就是。”老弟兄们也跟着劝,“强扭的瓜儿不香甜,捆绑怎能成夫妻?这妞儿入了大哥的新房,就是俺们的嫂夫人!”
  
  石大鼓脸上急剧抖动了几下,只得自找台阶:“既然弟兄们都这么说,俺就听弟兄们的。”
  
  四血溅戏台
  
  只说义和班逃出虎口,受此惊吓后,董玉楼一病不起。临终前看着醉芙蓉和柳小楼成了亲。
  
  安葬了董玉楼,柳小楼性情大变,不顾大家的强烈反对,解散了义和班。醉芙蓉大为不解,柳小楼愤然道:“爹爹为戏班操持了一辈子,到头来依旧穷愁潦倒,受尽欺侮而死,我可不想再走爹爹的老路!”
  
  “那你想干什么?”
  
  柳小楼咬牙切齿地道:“像石大鼓当年那样当土匪!他石大鼓文不成武不就的一个小矮子,居然都能成气候,我就不信柳某一身武艺反不如他!”
  
  凭着柳小楼的名气,他很快聚集了几百号人马,并占据了芒山石大鼓原先的巢穴,一时声势浩大。石大鼓知道柳小楼起匪是冲着他来的,当即名正言顺地向上峰请求清剿土匪。石大鼓兵强马壮,本就对芒山的地形熟悉,只一仗便将柳小楼打得落花流水。
  
  就在这年夏,抗战爆发,来年春日本兵开了过来。石大鼓的保安团与日本兵硬碰硬地打了一仗,损失过半,只得退出县城,又一次转入芒山打游击。
  
  占据古黄的日军少佐山田次郎大招“皇协军”,不少散兵游勇便充当了为虎作伥的二鬼子。柳小楼也带着他的人马投靠了日本人。山田次郎大喜,当即任命他为皇协军的团长。
  
  醉芙蓉苦劝丈夫不要替日本人做事,柳小楼哪里肯听:“我不管他日本人还是什么人,只要能压住石大鼓就行!”
  
  醉芙蓉暗自垂泪。
  
  山田次郎算是个中国通,挺喜欢沙河调,听说柳小楼本是个武生名角,更是喜不自禁,便让柳小楼拼凑个戏班子为他唱沙河调名剧《对花枪》。
  
  铿锵的锣鼓声中,柳小楼出场了,只见他裾靠飘逸如飞,缨簪盔帽光艳夺目,呐喊一声:“勒马停蹄站山道,银枪插在马鞍上……”顿时赢得山田次郎大叫“哟西”。
  
  接下来出场的是妆容俱美的醉芙蓉,她水袖一甩,云手一举,一根七尺长的花枪舞得如风卷雪花。待她贝齿轻启,只听一串天籁般的嗓音若初莺出林,山田次郎不由得听呆了。
  
  唱着唱着,醉芙蓉嗓音一变,变得幽怨而又悲愤:
  
  劝夫君,男儿有志当为国,
  
  倭寇入侵切莫要畏头畏尾,
  
  更不可认贼作父把大义毁!
  
  君不见,祁连山前李陵碑,
  
  千百年唱不完的是恨和悔……
  
  柳小楼大惊失色。台下的山田次郎直气得两腮横肉乱颤,一声嚎叫,站起来就往腰间掏枪。醉芙蓉手腕一抖,花枪箭似的向山田次郎扎去。山田身子一闪,后面的日本兵被扎了个穿心透。一阵乱枪之后,身中数枪的醉芙蓉倒在了戏台上……
  
  五最后一槌
  
  再说石大鼓与司小丫两人自成亲以来,夫妻俩实际上形同陌路。
  
  石大鼓把队伍拉回芒山的前一夜,他来到卧房,只见司小丫也在打捆行李,不由吃了一惊:这女人,要到哪里去?说来也奇,此时此际,两人互望半晌,竟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还是石大鼓开了口,他拿出一封休书:“俺此去芒山打鬼子,死活难知。你、你自择人家吧,俺不怪你!”
  
  司小丫却将休书一把撕了:“你放心打你的鬼子,俺司小丫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不会拖你的后腿的。俺这就回石家寨,那儿有咱石家的老宅,石家的祖坟……俺会守着它们,等着你回来!”
  
  石大鼓不认识似的望着司小丫,热泪盈眶,突然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这一夜,两人情真意切,花好月圆……
  
  石大鼓的部队同日本兵和皇协军血战年余,终因力量悬殊被打散,侯小山战死,石大鼓力竭被俘。狡诈的山田次郎极想劝降石大鼓,便把他交给冤家对头柳小楼。
  
  柳小楼弄了一桌子酒菜,抬到了石大鼓的牢房里,对石大鼓作最后一次劝降。石大鼓一声冷笑:“俺石某虽说为匪作恶多年,但想让俺像你一样日后无颜见祖宗,没门!”说罢飞起一脚踢翻了菜桌。
  
  柳小楼恼羞成怒,吼叫道:“明天就是你的死期,我……我要亲手毙了你!”
  
  石大鼓又是一声冷笑:“哼,只怕你不配杀我!”
  
  “走着瞧!”柳小楼拂袖而去,刚走两步,却听石大鼓叫一声:“且慢,石某尚有一事相求!”柳小楼以为石大鼓心回意转,忙停步回过头来道:“石兄,何事?”
  
  石大鼓沉吟道:“如今想来,石某此生最得意、最风光的事不是当国军团长,也不是啸聚山林打家劫舍,而是当年在义和班打大鼓。明天枪毙俺之前,能不能让俺再打一回大鼓?”
  
  柳小楼一阵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日近午时,一队日本兵押了五花大绑的石大鼓,来到古黄西关外红山庙后的杀人场。杀人场周边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客。
  
  石大鼓被推下汽车,只见场地中央已摆好了一面架子大鼓,一对枣木鼓槌摆在鼓面上。柳小楼在山田次郎的示意下,命令士兵为石大鼓松了绑。石大鼓眯眼看了看太阳,沉稳地来到大鼓前,双手抓起了鼓槌。
  
  “咚,咚,咚!”随着三声不紧不忙的鼓点,观众的心已被鼓声紧紧抓住。只见石大鼓双臂有力、大起大落地上下搏击,看不见鼓槌却听得鼓声越来越急骤,犹如万马腾空平地而起,又如怒涛席卷而来,震撼人心!听得日本兵不由得双腿发抖,山田次郎和柳小楼相顾骇然。
  
  当敲击到最后一个鼓点“石破天惊”时,石大鼓高扬起鼓槌,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手腕一抖猛地落下——鼓槌在阳光下画了个漂亮的弧线,并没有落到鼓面上,而是击碎了石大鼓的脑壳!
  
  鼓声戛然而止。
  
  尾声
  
  抗战胜利那年,铁杆汉奸柳小楼被处决。
  
  又十年过去,古黄市成立以原义和班为主体的沙河调剧团,司小丫成了第一任团长。剧团中有个身材矮壮的少年打鼓师,艺名石小鼓,是司小丫的儿子,石大鼓的遗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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