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阿贵在火车站送走了来看他的父亲,正准备乘车回宿舍,忽然一阵内急,他赶紧溜进一旁百货大楼的厕所。蹲下不久,厕所又来一人,进了他左边的隔间。
很快,里面传来奇怪的声响,阿贵觉得这人不像在解手,而像在翻东西。突然,旁边那人手机响了,可他似乎没接就挂了,随即手机又响了,他又挂了。接着,那人好像拆开了什么,手机就不再响了。
不久,只听“通”一声,这人把什么东西丢进篓子里,就出了隔间,在洗手台洗了洗脸,然后对着镜子照了照,这才离开厕所。阿贵透过门缝,把镜中的那张脸看得清清楚楚。
阿贵很好奇,解完手便进了旁边隔间。从篓子里他捡出一个女式包、一个钱夹和一枚手机卡。包内有几份单据,钱夹内没有钱,只剩下一些卡和证,其中有张身份证,姓名叫刘红,本地人。
不用说,那人是小偷,只拿了钱和手机,其他的都扔了。说不定失主还在大楼内,阿贵想到这,赶紧把东西塞进自己的背包,出去找保安。但见到保安后,他突然犹豫了。刚才进来时,保安盯着他看了半天,把他当贼似的,现在自己说捡到东西,人家能信吗?这一犹豫,他就出了百货大楼。
回到宿舍,阿贵冷静下来。他把自己的手机卡取出,换上捡来的卡。刚一开机,十几条短信接连冒了出来。短信说,钱你可以拿去,但证件、单据拜托你还给我。后来,短信的语气越来越恳切,说只要把东西交还,愿付500元酬金。
几个工友听说此事,立即围了上来。他们说千万别听信这些话,城里人鬼着呢,说是给你钱,到时候一分不给!特别是根生,激动地对阿贵说:“你忘了我上次的教训了?”原来,半年前,根生捡到一个手机,对方说当面重谢他,结果一见面,几个人就把他打了一顿,还说他是小偷。这把根生气的,他发誓:再也不相信城里人了!
有工友建议,干脆把东西扔了,免得惹麻烦。阿贵不同意,东西是别人的,还是还给人家好。考虑再三,他决定先跟失主联系一下。
接电话的是个男的,听了阿贵的介绍,换成一个女的来接。阿贵和对方核实了失物,对方显得很急切。阿贵说:“把你家地址发来,我把东西邮寄给你。”对方有点犹豫:“我家不方便联系,能不能当面给我?”阿贵说:“把单位地址给我也行。”对方又有点犹豫:“我没有单位,咱们约个地方,我好当面重谢!”
阿贵有些不悦,他不过是想少点麻烦,花10块钱把东西邮寄过去,也算做件好事。现在,对方推三推四的,好像怀疑自己套她的信息。至于当面重谢,阿贵才不稀罕,想当初村里吴老汉的牛被偷了,他寻了十几里地帮他找回,连茶都没喝一口,哪想要什么报酬?
几个工友笑阿贵,说他自掏腰包做好事,别人还不领情,何苦呢?
看阿贵犹豫,对方许诺,当面还东西,酬谢1000块!乖乖,1000块,可是自己一个月的辛苦钱啊!阿贵想了想,正好明天休息,就和对方约好,明天上午十点,在火车站旁的肯德基见,失主必须一个人来。
工友们纷纷劝阿贵不要去,根生更是骂他要钱不要命,还有人建议他带几个伙伴去,阿贵拒绝了,说:“我就不相信城里人都那么坏!”
第二天上午九点,阿贵来到肯德基,这里是他第一次来城里时老乡请他吃饭的地方。他仔细观察了四周的建筑,发现离肯德基不远还有一家麦当劳,而街对面,是那家百货大楼,一座过街天桥连接马路两边。阿贵看时间还早,就四处逛了逛。
九点四十,阿贵给对方发去短信:“我怎么认你?你穿什么衣服?”对方很快回复:“你不是有我的身份证么?我穿红色风衣。”阿贵又发短信:“你到了肯德基门口,先别进去,给我打电话。”对方发来一个“嗯”。
此时,阿贵并没呆在肯德基的某个地方,而是站在过街天桥上。这里视野开阔,肯德基的入口一目了然。原来,阿贵留了个心眼,他要看对方到底是不是一个人来。
九点五十,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出来三男一女,女人正好穿着红色风衣。只见女人跟三个男人说了什么,三个男人就先进了肯德基。然后,女人走到肯德基门口,掏出手机拨了一下,阿贵的手机立即响了。果然是她,想不到真带人来了!阿贵不免有些气恼。只听女人说道:“喂,先生,我到了肯德基门口,你到了吗?穿什么衣服?”
阿贵忍住火气说:“你从过街天桥过来,乘电梯上百货大楼六楼,我在快餐厅等你。现在,你的手机要保持通话状态,在我没见到你之前不要关,如果关了,我立马走人!”
女人急了:“你怎么这样啊?”阿贵说:“那要问你了!我叫你一个人来,你干吗带三个人来?”女人强辩道:“我哪带人来了?”阿贵笑道:“别骗我了,小姐,我只想还你东西,可不想被你们当小偷打一顿。你赶快来,别跟他们打招呼,不然我马上走!”
女人有些举棋不定,她知道阿贵正在某个地方看着她,想想那些重要的证件单据,她最终下定决心。她朝肯德基内看了一眼,然后快步向过街天桥走来。阿贵见她上来,就从天桥另一口子下去。不久,三个男人察觉到女人离开,也从后面跟来,不过掉离较远。
阿贵看过不少警匪片,对这种声东击西的约见方式早就了然于心,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场。百货大楼的电梯是透明的,阿贵看到女人陕到六楼,就立刻说道:“不要出电梯,接着下到一楼,再到天桥上来。我已经下来了!”女人咕哝几句,还是照做了。
看到女人上了天桥,阿贵赶紧溜进一旁的麦当劳。在离门不远处,他找到一个空位,刚要坐下,突然被人一撞,身体便扑倒在餐桌上。他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皮夹克的青年,露出凶巴巴的脸对他说:“乡巴佬,没长眼睛?”阿贵盯着那张脸看了看,咬咬牙,没吱声。
阿贵望了望外面,女人已走到天桥中间,后面没人跟着。阿贵心里骂道:赶陕结束这该死的好事吧,搞得自己跟做贼似的,还无端被骂!他拿起电话,准备告诉女人在麦当劳见面,忽然,他发现女人朝天桥下小心地看了一眼。阿贵站起身,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正朝女人挥手,他身后停着一辆出租车。阿贵立即明白了,原来,跟女人一起来的,除了三个男人,还有那个出租车司机!
想不到自己折腾了半天,还是没有摆脱这些人的纠缠,阿贵又气又急。那司机正在打电话,可以肯定其他三人马上就到。阿贵突然生出一个报复性的念头:你们既然耍我,那我也要耍你们。他把电话放到嘴边:“我有事先走了,东西交给了朋友,他穿黑色皮夹克,坐在麦当劳靠窗的位置,你要先付1000块钱,他才把东西还你。”说完,阿贵竞把手机关了。
不一会,四男一女走进麦当劳,很快来到皮夹克跟前。女人扬起手里的钱对他说:“1000块在这,把东西还我!”皮夹克很奇怪,连问什么东西,同行男人嘟囔道:“昨天她的皮包、钱夹和手机被你们拿了,你还不赶快交出来!”皮夹克很生气:“我什么时候拿你们东西了?”说着,就想走。
四个男人当然不让,那皮夹克一下发了火,竟拿出一把刀。四个男人见状,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棍子。一场打斗就要上演了,麦当劳里的食客纷纷避让。阿贵站在一边,悄悄拨了110。
可谁也没有动手,局面有些僵。不久,来了好几个警察,立即没收了他们的刀棍。有个警察认出了皮夹克:“武三,你又偷东西了?”武三委屈地叫道:“我没偷,他们诬陷我!”阿贵见时机已到,便走到跟前,把失物交给了女人,然后指着黑夹克对警察说道:“昨晚七点,我看见他把这些东西丢在了百货大楼的厕所里。”武三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下傻了眼。
到了派出所,武三经不起警察的盘问,很快承认偷了女人的东西。他连叫倒霉,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偷东西时没被人发现,扔东西时却被人看见了,现在居然还被认了出来!
阿贵笑着告诉武三,是他那张讨厌的脸暴露了他自己。原来,武三离开厕所前,洗了洗脸,还得意地在镜子前照了照,阿贵对这张脸印象深刻。今天被他又撞又骂,阿贵一下认出了这张脸。所以,他灵机一动……
女人有些不情愿地掏出1000块钱,阿贵坚决拒绝了,他说:“在我们老家,捡到东西是不会要人报酬的。不过,如果你真想感谢我,就请我的几个工友吃顿肯德基吧!”女人立即笑出声来:“不要1000块,只吃肯德基,你们农村人可真够怪的!”
阿贵看了看女人说:“不是我们农村人怪,而是你们城里人怪。我不过是想还你东西,没想到你们的戒备心那么强。幸亏碰到了那小偷,不然我就打退堂鼓了。以前,我在老家可没这么多心眼,自从工友们吃过城里人的亏后,我也变得谨慎了。”说到这里,阿贵抬起头,看了看火车站旁的肯德基,“每次我们来到或离开这座城市,都能看见这家肯德基。我想,等你请我们吃过这顿饭之后,我们再看到它,就会在心里告诉自己:其实,这座城市还是有些温暖的。”
女人沉默了一会,然后诚恳地说:“这顿饭我一定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