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两口还乡
天水县的碱厂街道是一片低矮的棚户区,因为靠近污水河,再加上地势低洼,常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贼眉鼠眼的张小龙推着个收废品的三轮车,顺着狭窄的街道走了过来。他刚来到自家的木门前,还没等摸出钥匙开锁进屋,身后猛地伸出了一只手,“砰”地把他的胳膊抓住了。
张小龙吓得“妈呀”一声叫:“我今天可没偷东西啊!”等他回头一看,“嘿嘿”乐了,抓他的竟是费明,他们两个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光屁股朋友啊!张小龙急忙把费明让进屋里。
费明大学毕业后,这十几年一直在省城工作。费明的养母郎老太就住在这片棚户区的东南角那三间东倒西歪的小房子里。郎老太孤身住在这里,这些年就靠捡垃圾为生。
郎老太靠着捡垃圾,把费明供到大学毕业。费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就和万达公司老总的闺女万芳结婚了。这万芳可不是省油的灯,为能攀上这高枝,两人谈恋爱的时候,费明就说自己早年父母双亡,隐瞒了还有个养母的事实。
半年前,万达公司因为偷税漏税,被工商局和税务局查封了。万芳的父亲锒铛入狱,为了给父亲还税减罪,万芳把名下的几十万股票都拿了出来,他们两人手里的存款一下子空了。现在,眼看儿子都8岁了,那择校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费明就跟万芳讲起了养母郎老太,万芳虽然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老太太十分排斥,可郎老太毕竟有三间房子,如果把郎老太接进省城,那三间房子一卖,也是一笔钱啊!
费明试探地给郎老太打了个电话,郎老太一听费明要接自己进城,高兴得直淌眼泪,在电话里,郎老太还悄悄告诉儿子,她已经给未谋面的孙子攒下了十多万块钱了呢。费明两口子一听有钱,好像被打了一针兴奋剂,二人赶紧把儿子安排了一下,就要动身去天水县。没想到正在这时碱厂街道的领导来电话了,领导在电话里说郎老太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市政府要在碱厂街道进行棚户区改造,郎老太住的三间房子的拆迁补偿已经快下来了,碱厂街道的领导叫费明赶快过来签字领拆迁款。
这个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费明和万芳坐了一天的火车,来到了天水县。
张小龙听完,羡慕得直吧嗒嘴,说道:“真是有福的不用忙啊!”
费明长长叹了口气,又连连摇脑袋。郎老太失踪,还是收水电费的老侯头最先发现的。郎老太接到儿子叫她进城的电话,就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看来郎老太一定是兴奋过度,精神失常了。现在可是大冬天啊,新闻里不时地有流浪的猫狗被冻死的消息,看来离家出走的郎老太也是凶多吉少了!
二、请偷儿帮忙
费明从兜里摸出了200块钱,硬塞到了张小龙的手里,低声道:“我是想请老弟帮我找一件老太太留下的东西!”
郎老太连张身份证都没有,自然不能去银行存钱,那十多万块钱,她一定是藏到了屋子里什么地方了!
费明和万芳两个人昨天已经找了一夜,可什么也没找到,张小龙曾经干过撬门破锁的勾当,是干这“活”的行家!
在屋子里翻钱,是张小龙的拿手好戏!张小龙听完,满口答应,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郎老太的家。郎老太的三间土房低矮潮湿,土炕上铺着地板革,一床已经看不清楚颜色的被子凌乱地放在上面。屋子里除了一口大黑箱子,也没有什么家具。那口大黑箱子就不用看了,里面除了一堆旧衣服,还有的就是几摞散发着六六粉味道的破抹布,而且这箱子里的东西,都已经叫费明两口子翻过三四遍了。
张小龙先是把那枕头和被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东西后,又开始检查塞到门后和箱子底下的几双鞋子。
查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找到藏钱的地方,张小龙捶着后腰,苦着脸道:“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是不是郎老太根本没有留下钱啊?”
费明知道养母郎老太的习惯,她喜欢将钱藏在家里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看张小龙找不到钱,费明笑道:“老弟这几年金盆洗手,看样子手也生了!”
张小龙脸一红,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先叫起饿来。
费明无奈地看了一眼万芳,三人来到街边的天外天小饭馆。几瓶啤酒下肚,张小龙竟神采飞扬地吹起牛来。
万芳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结了账:“你找到东西,再跟我们吹牛吧!”说着,就和费明两人推着张小龙,又来到了郎老太家中。
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费明拉亮了电灯,张小龙酒劲上涌,一屁股坐到了里屋的黑木箱子上。他在黑乎乎的屋子里东瞧西望,然后用手一指墙上悬着的老式挂钟,说道:“看看那里面,是不是装着东西?”
费明一伸手,将墙上已经停走的挂钟摘了下来。他将挂钟平放到水泥地上,把落满灰尘的挂钟门一打开,费明就惊喜地叫道:“万芳,真有东西!”
挂钟里面果真有东西,除了布票、粮票,还有一沓五花八门的失效的票据!
三、黑锅的秘密
张小龙得意地点了点头:“把它们装起来,到古玩市场上,估计还能卖一些钱!”张小龙看着费明两口子一个劲地冲自己竖起大拇指,越发得意,他在屋里转了几圈后,最后目光落在了外屋的灶台上,他发现那口大黑锅在灶台上很不稳当,好像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张小龙搬下大黑锅,然后到门外找来了一把铁锹,伸锹在落灰膛里一挖,就听“咔嚓”一声响,竟从里面挖出一个铁盒子来。
灰堆里面藏着—个装月饼的精致铁盒子!张小龙按捺不住惊喜,他刚要把月饼盒子打开,就听到外面的大门一响,收水电费的老侯从外面走了进来。老侯这几天因为感冒,住院刚回来,他经过郎老太家的院门时,见院门虚掩,屋里灯亮,好像有人的样子,他一边大声招呼着,一边快步走了进来!
张小龙一见老侯,吓得额头上的冷汗“刷”地淌了下来,他对费明两口子一使眼色,费明更不怠慢,急忙把地上的挂钟塞到了灶台的落灰膛中,然后把大黑锅放在了灶台上。
张小龙掀开黑箱子的木盖,抱着月饼盒子“吱溜”一声,钻了进去。两个人刚把现场伪装完毕,老侯一脸怀疑地就推门走了进来!
老侯认识费明,一见费明和一个身穿羊绒大衣的女人站在屋子里,他一皱半自的眉毛“哼”了一声说道:“费明,你娘失踪了你不知道吗?”
费明脸色一红道:“我正在找我娘丢失的线索呢,找到线索,我好出去寻人啊!”
老侯叹了口气说道:“这大冷的天,等你们找到线索,你娘早就冻死在外面了!”
费明无言以对。万芳一听可不干了,刚要反唇相讥,就听那个黑箱盖子“咣当”一声被打开了,只见张小龙脸色煞白,抱着那个已经开盖的月饼盒子从里面站了起来。原来箱子里面放着的那几捆擦汽车用的破抹布,散发着六六粉刺鼻的怪味,张小龙已经快被那股怪味给熏昏了!
老侯看了一眼张小龙,一瞪眼睛骂道:“张小龙,你小子莫非手脚不干净的老毛病又犯了?”
张小龙连连摇头,可还没等他跨出黑箱子,就一头栽倒在了箱子外。那个开了盖子的月饼盒子摔出了老远,盒子里的东西撒了一地!盒子里面装的并不是钱,而是郎老太留给费明的一封信!
费明捡起信,借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他刚把信看了一半,脸色就倏地变了。
张小龙趴在地上,呼呼地喘了一阵,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正要趁乱溜走,老侯一伸手,抓在了张小龙的夹克上,张小龙使劲一扯,就听“哧啦”一声,他的夹克被撕开了,从衣兜里面,掉出一大沓人民币!
四、哭泣的宝贝
郎老太竟把自己这些年的积攒都缝到了那几堆破抹布的补丁里,为防老鼠啃抹布,又在上面撒上了剧毒的六六粉。张小龙躲进木箱子,被抹布上的六六粉呛得喘不过气来。他本想把里面的抹布堆到箱子一角,然后用旧衣服盖起来,没想到他一抓抹布上面的补丁,竟发现里面有东西……张小龙扯开补丁取了钱,放到自己的夹克里,后来实在是难受得不行了,他快被六六粉味毒晕倒了,便不顾一切地站了起来!
没等张小龙弯腰捡钱,万芳上前一步,先将地上的钱都抢到了手里,她大声叫道:“张小龙,你小子太不地道了,这钱,一分也没你的!”
费明看完手中那封信,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叫道:“芳芳,我,我竟是郎老太的亲生儿子啊!”
说起郎老太,还得从土改时候讲起。郎老太当年是地主家的阔小姐,因为她的出身成分高,直到36岁,也没有嫁人,暗中却和同村一个穷小伙好上了。可这小伙的父母却死活不肯答应他们的婚事,郎老太生下费明,谎称他是自己的养子,母子二人来到天水县,相依为命。
老侯拍了一下脑袋,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费明说道:“你娘失踪前几天动不动就咳嗽,她去医院一检查,才知道自己竟是肺癌晚期……你说她会不会回老家找你亲生父亲去了?”郎老太身患癌症,在这大冷天里失踪,绝对是九死一生了。看样子这三间房子和抹布里的钱都是他们两口子的了!
这连房子再加上现款,该有二十多万!两口子欢喜褥快要跳起来了。
老侯听着费明和他媳妇的欢呼声,默默走了出去,他站在冰冷的院子里,连连打着寒噤:“现在的孩子,咋都这样呢?”
老侯迎着寒风走出大门,拉起蹲在墙角阴影里的郎老太。郎老太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她的嘴唇喻动,眼泪一对一双地流了下来。
老侯一把将郎老太抱到了怀里,他就是郎老太当年的相好啊!本来郎老太是想跟儿子进省城的,可是前几天查出得了病,把进城的事情给耽误了。
老侯在医院里照顾了她几天,今天刚扶着郎老太回来,就看见了这么一出找钱的闹剧。郎老太终于看明白了,对于费明来说,他要的只是钱。她这个只会捡破烂的娘丢了,他却不会找。而对老侯来讲,郎老太就是他最大的宝贝。
老侯摸了一把郎老太花白的头发,哽咽地说道:“眼泪总是往下流啊,孩子大了,看着他们过得比我们好,我们心里也高兴不是?”
郎老太苦苦地点点头,抖落的泪水砸在冷硬的地面上。两个老人佝偻的背影,像两个大大的问号,随即便被夜色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