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在一个监狱里,犯人们正在排队打电话,每人只有三分钟,不能超时。
有个叫胡二栓的,因抢劫罪刚进来不到半年。此时,他排在队伍的最前端,正打电话的那个人马上就到时间了,可胡二栓还没想好他这个电话到底该打给谁。
打给父母?甭说现在进来了,就是以前,胡二栓也几乎不给父母打电话,可问题是,就在前几天,狱警严杰告诉他,他的父亲生病住院了,好像还挺严重——那是不是给父亲打个电话呢?胡二栓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打了。
那就打给茵茵?
茵茵是胡二栓的女友,进来之前,两人正处于热恋之中,眼看着就要领结婚证了。正因为这个,胡二栓心里很窝火,狱警严杰几次找他谈话,他都嘴巴闭得死死的,一个字也不说。胡二栓觉得,就是狱警严杰坏了他的好事,不然的话,也许他现在就是新郎倌了。可问题是,茵茵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毕竟这半年来她一次也没来探过监,胡二栓心里还真没底。
“胡二栓,该你了。”前面那个人打完电话,喊了胡二栓一声。
胡二栓走到电话旁,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茵茵的手机,接通后,结结巴巴地说:“茵茵,我是——”
“胡二栓?”茵茵抢过话头说,“今天是除夕你知道不?你不要来破坏我的好心情!胡二栓,知道我为啥没换号吗?我就是想等你打电话来,然后明确地告诉你,以后咱俩一刀两断!”
茵茵的这番话,无异于当头一棒,一下子将胡二栓打晕了,他拿着话筒,愣愣地站在那里足有一分多钟,仿佛冻僵了似的。“胡二栓,你咋了?”后面的人喊了一句。胡二栓这才回过神来,想想有点不甘心,于是他又拨了一遍茵茵的手机号码,但话筒里随即就传来了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啪”!胡二栓重重地把电话挂断了。此时,他的心中升腾起一股仇恨:对,出去后,我要报复狱警严杰!哼,你不让我好生,我也不让你好死!
胡二栓转身往回走,刚走出几步,就听有人说:“喂,是严杰吗?哦,是您啊,严警官,谢谢您,今天是除夕,我在这儿给您拜年了!”胡二栓一回头,就见顾小明正拿着话筒在说话。他为何要谢严杰呢?胡二栓有点纳闷,就止住了脚步。这时就听顾小明接着说:“您别客气,没事儿,虽说只有三分钟,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打给您。毕竟,要不是您,恐怕我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年。”
胡二栓没有听下去,因为这是监狱,虽说他满腹疑惑,但也要服从纪律,只好随着队伍离开了。
再说,胡二栓想弄清这事儿,有的是机会,顾小明和他是邻床,平时两人就常聊天。一回到牢房,胡二栓就问顾小明:“电话里你说的严杰,就是那个狱警严杰?”顾小明点了点头,说:“对啊,有事吗?”胡二栓疑惑的口气里透着不屑:“我不相信他那种人也能对你有恩?”
顾小明看了胡二栓一眼,说:“我是那种随便说谢谢的人吗?”
胡二栓想了一下,也的确,顾小明和他脾气差不多,直来直去,绝不会拍马溜须——这么说来,狱警严杰当真有恩于顾小明?
接下来,顾小明给胡二栓讲了自己入狱的过程,也正是那段被抓捕的经历,让顾小明一直对严杰感恩在心。
一年前,顾小明在一辆公交车上行窃,趁下车拥挤,他轻松地把一个女士的钱包搞到了手。那钱夹厚厚的,看来收获不小。也许是有点得意忘形,顾小明居然一失手,钱夹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等到他弯腰去捡时,已经被那个女士发现了。顾小明一把抓起钱包,撒丫子就跑。那女士拼命在后面追,边追边喊:“抓小偷,抓小偷!”跑出没多远,顾小明就被一个男子按在了地上。
这个男子就是严杰。那天他公休,恰巧路过。
当时,顾小明被严杰死死地摁在了地上,但他仍在拼命地挣扎。那一刻,顾小明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严杰抓住,不然的话,他这辈子就完了。想着,顾小明把手伸进了裤兜,那里面有把匕首。
可那把匕首一露头,就被眼疾手快的严杰按住了。不过,他也因为用力过猛,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顾小明抓住时机,就地一滚,然后又去掏匕首。可那天也不知咋了,好像是什么挡住了匕首,一下没拿出来,严杰却又扑了过来,双手按住了他的裤兜。
顾小明腾出一只手,朝着严杰的头上狠狠地一通乱砸……几拳下去,严杰满脸是血,可双手仍死死地按住那个裤兜,不让顾小明拔出匕首。
这时,那个被偷的女士跑了过来。随后,在人们的帮助下,严杰终于把雪亮的手铐戴到了顾小明的手上。严杰脸上的血都没擦,当即问了顾小明一句话:“你知道我为啥不让你拔刀吗?”
顾小明有些茫然地看着严杰,没有说话。
严杰说:“如果你拔刀,犯罪性质就变了,你就会在监狱里多待好几年。”说完,抹了一把满是血的脸。
这话一下子把顾小明震住了。
那一刻,他看着严杰惨不忍睹的脸,突然掉下了眼泪。
说到这里,顾小明告诉胡二栓:“你知道吗?听到那句话后,我就觉得,严杰不是把我推向了深渊,而是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所以,这一辈子,只要我活着,我都会记住严杰,是他改变了我的人生。”
听完了顾小明的故事,胡二栓啥也没说。但这个除夕夜,他失眠了。
过了没几天,顾小明刑期满了。走的那天,胡二栓就对他说了一句话:“小明,我会好好改造的,出去后,我找你喝酒。”
顾小明收拾东西,走出监狱大门,就见严杰在门口等着他。严杰迎上前,说:“小明,谢谢你。以前我找胡二栓谈话,他是油盐不进;现在好了,他心里有个疙瘩啥的,总是主动找我。我知道,是你年三十的那个电话起了作用。”
顾小明笑了笑,说:“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胡二栓不愿配合改造。我觉得年三十打电话是个机会,于是就故意站在了他后面。”
严杰也笑了,说:“你那个电话,哪是打给我的,分明是打给胡二栓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