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一只沾满了血迹的手。这只手,很怪异,有七个指头,但在武林中,死在这只手下的高手不胜枚举,因为它的主人是人人谈之变色的四大恶人之首“七指刁大”。
如今,这只手仍然沾满了血迹,只不过,这一次,血是刁大的血,因为这是一只断手。前不久,刁大被人碎尸万段,身体四分五截,连头骨都被敲碎,面目全无,只有凭着这只断手,人们才确认死的是刁大。
想将七指刁大碎尸万段的人不计其数,但是谁又有真正的实力能达到这个目的?刁大不但自身武艺高强,还老谋深算。他纠结了三个沆瀣一气的武林败类,结拜为兄弟,被江湖人统称“四大恶人”。四人狼狈为奸,无恶不作,捆绑在一起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
可如今,刁大的断掌放在神捕方绝山的案头。方绝山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方绝山对四大恶人的恶行早有耳闻,但大都只是江湖纷争,所以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次,却不同。方绝山正在休假,却被刑部紧急召回,指名要他捉拿四大恶人,追回前不久已落入四人之手的“君子屏风”。
说起君子屏风,一直是武林盟主倪正宏的珍藏,据说是多年前太上皇御赐倪家之物。不料前不久,四大恶人恶胆包天,竟然夜袭盟主山庄,联手将倪正宏杀死,抢走了他一直视若珍宝的君子屏风。君子屏风,共分为梅兰竹菊四块,虽然只是一尺见方的小桌屏,但它由小叶紫檀制成,雕工精美,异常名贵。单独一扇也价值不菲,四扇屏风一起价值更是不可估量。倪家人自觉向四大恶人报仇无望,只有报官。官府听说后,异常重视,毕竟是太上皇御赐之物,落入贼人之手,有损皇威。所以才召回方绝山,查办此案。
可方绝山还没有开始行动,刁大却莫名地被人杀死。难道是有人垂涎屏风,开始行动了?那么,屏风会不会已落入他人之手呢?
深夜,方绝山正在房中沉思,突然窗外一阵破空声。方绝山立即吹灭灯火,沉声喝道:“谁?”窗外再无声息。方绝山小心地来到窗外,一支飞镖将一封信钉在窗棂之上。方绝山展信,信中只有一句:杀刁大者,胡三是也。
那胡三正是四大恶人之三,为人极其狠毒。既为四大恶人,哪有什么兄弟情义可言,多半是胡三见财起异,趁刁谋不备将其杀死,然后碎尸灭迹。方绝山一念至此,心中仿佛有了线索。看来,要破此案,还是要先找到其他三个恶人,再顺藤摸瓜,方可大功告成。只是,这个送信的知情者是谁?
2
不问江湖事,不知江湖人。但只要知道恶人华二的为人,要寻他的踪迹并不困难。华二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女人。
这一日,正值七夕,春满园的楼厅里,人头攒动,江南第一名妓柳青青正坐在青楼之上,等着下面的客人给价。谁给的高,谁今晚就可以和柳青青促膝对饮,同榻而眠。
青楼从来不乏纨绔子弟,争相叫价,一个肥头大耳的客人,叫价已达千两之巨,大厅之内再无叫价之声。胖子得意的睥睨四周,正准备上楼。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叫道:“三千两。”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众人一听,端是吓得一跳:什么人这么大的手笔,真是视白银如粪土了。
只见此人身材矮小,面目丑陋,眉淡如洗。但人家出手就是三千两,即便是在春满楼这样的上等青楼,也是天价。刚才的胖子顿时矮了半截,退下了楼梯。
老鸨眉开眼笑,上前向淡眉人谄笑:“这位爷,一看就不同凡响。”众人听罢,心中不禁发笑。此人面目可憎,果然“不同凡响”,因为看上去就是十足的妖。淡眉人抬脚正欲上楼,却又见老鸨示意一个跑堂的端着空托盘上前说道:“按老规矩,请先付一半定金。再和柳青青小姐把酒言欢。”
淡眉人一愣,随即阴沉下脸来:“怎么,怕爷付不起银子?”
老鸨依然笑脸相迎:“不是,这是春满楼的规矩。请谅解。”淡眉人在鼻中冷哼一声道:“你这分明就是觉得我拿不出银子,才有些规矩。我华二向来说一不二,但今天我还偏偏不付定金,看看你能耐我何?”说罢,已转身上了楼梯。
大厅之中,一片哗然,人们纷纷向外退去。想不到这个矮小身材的人竟然是四大恶人之二——华二,还是少惹为妙。大厅刹时空空如也。就连老鸨也退缩一旁,不知该如何处理。却见厅前仍然站着那个跑堂,轻声笑道:“华二,你果然现身了。”
跑堂的不是别人,正是方绝山。那华二果然不是常人,他见方绝山来者不善,也不再问话,瘦小身体如雀跃起,同时寒剑出鞘,身形直逼方绝山而来。
方绝山抽刀,刀若龙吟,凌空一劈,逼退了华二的攻势。华二一击不中,转头就向窗口蹿去。方绝山岂容他走脱,飞身追出。
两人来到院内空地。华二见方绝山身形迅速,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知道今天恐怕难以全身而退,反而站定,冷笑道:“来者可是神捕方绝山?”方绝山点头,但仍无一丝一毫松懈。
华二哈哈一笑:“既然是神捕,我再逃无益。”说罢,竟然将剑入鞘,双手高举,作待捕之态。方绝山防止有诈,掏出绳索,直到将华二绑了个结实,方才安心。
方绝山将华二带回刑堂,细细审问了一番。华二亦不狡辩,承认曾和刁大、胡三、马四,共同杀害了倪正宏,所抢屏风,因为不好分赃,只好每人一块。待日后找到买家,再聚同卖。方绝山追问华二,他所分的兰屏
风现在何处。华二淡淡一笑:“神捕大人,等你追回那三块,我再告诉你也不迟。天色不早,可否将我押入牢中,让我休息一晚再说?”
方绝山一想也是,于是将华二带入一处单独的牢房。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拿出那封镖信,让华二过目,问他可曾识得此人笔迹。华二展信看过,脸色骤变,咬牙切齿地喃喃说道:“这笔迹我不认识,但我相信这上面说的话是真的!”
方绝山还准备再追问什么,华二却蜷在牢房一角,再不吭声。方绝山只好锁上牢门,回府休息。
深夜,大牢之内的华二霍然而起,听闻四方再无动静,突然纵身一跃,攀上了牢内铁窗。只见他全身骨骼轻响,然后竟然穿过了铁窗狭窄的缝隙,正是江湖中最上乘的缩骨功。
逃出牢房,华二暗自得意,以束手就擒迷惑了方绝山,然后再施缩骨功逃脱,无惊无险。趁着夜色,华二向城外窜去。他的身后,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如影随形,正是神捕方绝山。华二以为他的计谋可以逃过方绝山的算计,不曾想,方绝山既为神捕,绝非浪得虚名。
3
华二一路不停,来到一户人家,在门上长短各敲了三下。大门吱呀作响,一个马脸人睡眼惺忪地探头说道:“老二,这大清早的,你不去抱你的女人,来此作甚?”
华二四处张望,确信无人,方才闪身进了屋,坐定良久,方才恨恨地说道:“老四,我知道杀死刁老大的是谁了!”
马脸人正是马四。马四忙问是谁?是不是已经抢走了刁老大那块梅屏风?
华二思忖着说道:“应该就是为了那块梅屏风。如果不是亲近的人,刁老大怎么会轻易被人杀死?我是从神捕那儿逃出来的。杀死刁大的人,是胡三。”
“什么?是胡三这狗日的干的?也是,我们四人中,就数他最狠毒。那我们该怎么办?”
华二想了想说:“老四,为了屏风,胡三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去放信鸽,告诉胡三,我们都带上屏风,今夜子时,马仁后山相见,有要事相商。如果他来,我们一并上前,杀了他,夺下那两块屏风,你我兄弟共享。省得到时候不小心被胡三算计,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马四怔了怔,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屋外的鸽子,无端地咕咕了两声,仿佛已经知道,任务已经来了。
此刻的方绝山,已飘然离开了马四的小屋。
4
马仁山,天空繁星点点。华二和马四一言不发,坐在一块枯石之上。不一时,一个身影从远处急奔而来,华二一声低语:“胡三来了!”
胡三来到近前,调匀呼吸说道:“老二,老四,这半夜找我来是卖屏风的事吗?”
胡三话音刚落,华二一言不发,挥剑就刺将过来。胡三毫无防备,匆匆闪过华二剑锋,惊声呼道:“老二,你干什么?”
华二一声冷哼:“干什么?你为了独霸君子屏风,竟然杀了刁老大,我现在就杀了你这畜生。”说罢,根本不容胡三解释,一剑紧似一剑地刺了过来。胡三被逼无奈,只有和华二战在一处。两人刀来剑往,不分伯仲。近半个时辰后,两个人的招式才慢了下来,有了喘息之机。
华二呼道:“老四,你还在等什么?快动手,杀了胡三,抢回屏风。”
那胡三一听,怒骂道:“好你个华二,栽赃于我,正是为了屏风。今天我和你拼了。”说罢,拼尽全力,挥刀斩向了华二。华二闪身退向一边,又叫道:“老四,你还在等什么?”
马四这才答应了一声,拿起手中朴刀,走向打斗的两人。华二见救兵已到,闪向马四的身侧。现在的马四,想要战胜已成强弩之末的胡三,已经易如反掌。退至马四身边的华二笑道:“胡三,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华二的话还没说完,脖颈之间的鲜血忽然喷涌而出。华二仿佛怎么也不敢相信,杀死他的人竟是马四。他死死地盯着马四说:“你,你,你……”就倒地抽搐,一命呜呼了。
胡三一见,喜出望外:“老四,你知道我是冤枉的。现在我可以肯定,杀刁老大的应该是华二,他早已居心叵测。”
马四没有理胡三,而是拉长了马脸,喃喃地说道:“不管你们谁杀死了刁老大,杀了你,所有的屏风都将归我了。”
马四的朴刀已抡圆,向胡三砍去。马四的刀,力大势沉,胡三无奈,再无躲闪之力,只有挺刀相迎。两刀相交,胡三的刀竟然被马四砍成两截。马四丝毫没有犹豫,反手又是一刀,胡三这一次再难幸免。那胡三的确凶悍,竟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不退反进,迎着马四的刀锋而上,手中断刀,也斩向马四。
胡三被劈成两段。而他的刀,只不过划破了马四的一点皮肉。
马四看着华二和胡三的尸体,嘿嘿一笑。但随即身体一怔,扔去手中的刀,惊恐地叫道:“胡三,你狗日的刀口有毒!原来你早有防备……”接着,马四像疯了一样,躺倒在地,开始不停地搔着伤口,嘴里发出咝咝的怪叫声。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微弱,慢慢地再无声息。
5
此刻,方绝山也在马仁后山。他隐匿在一块巨石的缝隙之间,目睹了三大恶人的死。但他仍然在石缝间一动不动,仿佛还在等待着什么。他等待的到底是什么呢?
黑暗中,有枭凄厉地叫声从林间传来。树头无风自摆。方绝山心头暗想:终于来了。
一个黑影从树丛间飞跃而下,直接来到了三大恶人的身旁。用脚踢了踢这个,又踢了踢那个,确认他们全都死去之后,然后才俯身搜去他们身上的屏风,仰天长笑:“三个蠢货,我只用一只手,就换了你们三条命和完整的君子屏风,值!”
方绝山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跃至黑衣人的面前,淡淡说道:“刁大,你既然利用我传播消息,挑拨他们三个自相残杀,为什么就没有想到,我还会出现呢?”
黑衣人一惊,继而镇定下来:“方绝山,果然英明。原来华二是你故意放走的?”
方绝山点了点头:“当时华二束手就擒,我就知道事情绝非这么简单。于是索性装作不知,暗自跟踪。以破你布下的谜局。”
刁大点头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已被我蒙蔽。不曾想,这苦肉计虽然得逞,却忽视了你。可是,你为什么知道我没有死?”
方绝山说道:“很简单,你的手虽断,尸体却只是你杀的替代品。这样瞒天过海的案子,我方绝山也遇见不少,如果你真的死了,谁会向我报信,说是胡三将你杀死的?旁人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有什么好处?所以说,这个‘知情者’只能是你自己。因为鹬蚌相争,得利的只能是你。”
刁大慢慢抬起了左手,冷冷地说道:“既然你已清楚,多说无益,出招吧!”
马仁山头,一场恶战。不曾想断掌刁大失去了七指之手,反手剑却也不弱,剑招一剑狠似一剑。方绝山久战不下,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方绝山身形跃起,右手持刀,作力劈华山之势。刁大也不示弱,左手举刀相迎。刀至半途,方绝山猛然换刀至左手,势并未减,而方向已变。刁大的七指之手若在,完全可以双手支刀顶住这一劈,只可惜,他的七指之手已经不在了。
方绝山刀劈在刁大的刀尖处,一声脆响。刁大刀被荡到一边,而方绝山的刀势依旧,直贯而下。刀过处,鲜血四溅。
刁大慢慢地倒在血泊之中。临死之际,他仿佛仍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君子屏风完璧归赵。从此,江湖中再也没有了四大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