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泾县柳渡镇上有家豆腐坊,掌柜的姓陶,每天鸡叫两遍便起床做豆腐。
这天早上,陶掌柜刚做完豆腐,就见邻居姚大忽然闯进了豆腐坊。姚大四十多岁,以做短工为生。他气冲冲地吼道:“陶掌柜,你天天那么早就开始做豆腐,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还让不让我睡觉啦?从明天开始,你必须在太阳出山之后才能开始做豆腐,否则我跟你没完!”
陶掌柜这才明白了过来:做豆腐时弄出的声响吵醒了姚大的美梦,姚大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想到这儿,陶掌柜没好气道:“如果要到太阳出山之后才開始做豆腐,等做好豆腐,大家伙儿早就买完菜散去了,我的豆腐哪里能卖得出?”姚大一听陶掌柜拒绝,当即破口大骂,陶掌柜也忍不住回敬了起来……
吵了半个时辰,姚大忽然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恶狠狠地说:“今天我就不跟你再啰唆了,我得补觉去了,明天,你等着!”说完,他就走了。
之后一连四天,姚大果然天天到豆腐坊吵闹不休。第五天一早,姚大正骂得起劲,被一个人制止住了,这人正是街坊孟秀才。
孟秀才五十来岁,一向为人热心、处事公道,这天,他终于忍无可忍,可刚想给姚大讲道理,就见姚大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转身走了。
姚大走后,孟秀才却若有所思:“奇怪了,你这豆腐坊开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和姚大做街坊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以前,姚大从未以此为借口来闹过事,对吧?”见陶掌柜点点头,孟秀才继续说:“但这几天,他却一反常态,正是奇怪之处。”
次日一早,姚、陶二人又吵了起来,孟秀才闻讯赶来,并对姚大说:“姚大,你的卧房与豆腐坊仅一墙之隔,声音自然如雷响,不如你将闲置的西厢房腾出来改作卧房,距离远了,吵声也就小了。”
姚大摇了摇头:“那间屋子一向只存放些我干活用的家什,哪能当成卧房?”孟秀才提醒道:“你把那间房子修整和拾掇一下,不就能改成卧房了?”姚大沉默了一下,说:“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说干就干,姚大很快请来工匠开了工,而孟秀才几乎每天都要去瞧一会儿热闹。二十多天后,姚大的新卧房修葺一新,他便欢欢喜喜地搬了进去。
这天晚上,孟秀才来到了陶掌柜的家中,郑重其事道:“陶掌柜,明天早上你做豆腐时,把声响弄得比平时再响一些吧!”
陶掌柜一头雾水:“如此一来,豆腐坊岂不是又不太平了?”
孟秀才皱了皱眉头,说:“最近姚大的行为举止颇为蹊跷……哦,对了,若是姚大要买下你的豆腐坊……”
陶掌柜一听,忙打断孟秀才:“什么?他要买我的豆腐坊?那我不就做不成豆腐了吗?”
孟秀才又皱了皱眉头,说:“陶掌柜,你先别急。他买你豆腐坊,你抬高价格,如果之后发生的事证明我怀疑错了,而你俩也买卖好了,你就另买一块地皮盖房子吧,反正价高不吃亏……”陶掌柜虽然没明白孟秀才的意思,但一向非常敬重孟秀才,知道他这么做自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鸡叫两遍,陶掌柜又开始做豆腐了,还故意把动静弄得比平日里大了许多……天亮之时,姚大又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大声指责道:“姓陶的,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姚大越说火气越大,这时,孟秀才走进来劝道:“姚大,既然换了卧房还不行,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你把这豆腐坊买下来吧——如果你买下了豆腐坊,陶掌柜就不能在这里做豆腐了,自然也吵不到你了!”
姚大愣了好大一会儿,说:“行,我买下豆腐坊!陶掌柜,你开个价吧!”陶掌柜道:“五百两银子!”姚大像被开水烫了一下,叫道:“啥?五百两银子?这也太贵了吧……”
姚大讨价还价了一番,但陶掌柜就是不松口,姚大只得道:“行,只要能睡得太平,五百两就五百两!”
姚大回家去了,不一会儿,他又回到了豆腐坊里,把三张银票往桌子上一拍。陶掌柜伸头一看,只见其中一张银票的面额是一百两,另外两张银票都是二百两,而三张银票上都印着“运德钱庄”的字样。
姚大识字少,于是,他请孟秀才写了一份契约,契约上约定,陶掌柜一个月内,必须搬出豆腐坊,将房子交给姚大。
签字画押后,姚大拿了一份契约扬长而去。孟秀才连忙记下了那三张银票上钱庄的名字和票号,然后,他悄悄地去了泾县县衙……
原来,豆腐坊风波后,孟秀才发现,姚大最近不再做工了,不那么累了,晚上自然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睡得够沉,所以才会被做豆腐的声响吵得睡不好。孟秀才还发现,姚大整修房子的时候,不仅把做短工用的家什全都扔了,还把新卧房拾掇得有些铺张,于是孟秀才又极力促成姚大买下了豆腐坊,引出了那三张银票……
泾县知县接到孟秀才的密报后,很快就查出,那三张银票在一年前就被芜州城的商人董奎取走了,而董奎取走银票后没多久,在去泾县采购途中偶遇出外做工的姚大,然后被杀人越货,横死野外。后来,姚大以为风头已过,便不再做工,反倒挥霍和享受起来,却不想栽在了豆腐坊……
姚大伏法后,被他抢走的三张银票物归原主还给了董家,陶掌柜与姚大的买卖契约随之作了废。从此之后,陶掌柜继续做着他的豆腐,无人来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