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朱小棣开着一辆红色polo,在大街上转悠了好几圈,依然找不到停车的位置,心里烦躁得像一壶烧开的水翻着水花。这年头,真是买车容易停车难啊,想找个车位比找个老公还困难。
转到第5圈的时候,终于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抱着吉娃娃从街边的专卖店里出来,一头拱进了泊在道边的白色宝马车里。朱小棣脸上立刻漾开了幸福之花,还是老话说的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朱小棣有些兴奋,像无意中中了大奖。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量着从哪个角度切入,才能准确地安全地进入狭小的停车位。她手心发热,鼻尖冒汗,谁叫自己是一只菜鸟呢?谁让自己是个新手呢?
还没有来得及下手,车位便被一辆黑色的迈腾捷足先登了。只见它一个回轮,就稳稳驶进了小小的停车位。眼睁睁地看着一块奶油蛋糕被别人抢走了,能不心疼?朱小棣那个气啊!明明是自己先看到的,这世间还有没有公理可言?她下了车,双手叉腰,作泼妇状,伸手弹了两下迈腾的车窗。玻璃落下,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卷卷的头发,小眼睛,有点像灰太狼的造型。他一脸错愕:“美女,有事吗?”朱小棣气势汹汹地说:“迈腾,你也太欺负人了吧?我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个车位,你上来就给撬了,还有没有个先来后到?”
“迈腾”笑了,露出一口白白的小牙:“美女,第一我不叫迈腾,我叫腾迈。第二,我以为你倒出了停车位,打算开走,所以才拱了进来,并不是有意想占你的便宜。”
朱小棣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她挥了挥小拳头,作恶狠狠状:“狡辩!我不管什么迈腾还是腾迈,第一,别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等你的小眼睛什么时候长大点,兴许我会看上你。第二,请注意你用词的尺度,小心我去法院告你。”
“腾迈”说:“美女,生成这样,不能怪我,我天生的小眼睛,这辈子也张大不了,拜托你别惦记了。再说,就你这母老虎的范本,男人看到你,只怕都逃了吧?另外,也请你注意用词的分寸,你这是人身攻击,小心我请律师告你。”
冤家路窄,互不相让,朱小棣气得只有倒吸气的份儿。如今的男人可真是小家子气,没有半点风度,抢了别人的车位,还如此强势,野蛮人啊!
朱小棣恶狠狠地丢下一句:“随时恭候!”开着红色polo绝尘而去。
二
一个小小的停车位,朱小棣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此时此刻尽管很生气,可没几天就忘记了,又没有国恨家仇,谁会把一个陌生人放在心上?真正让她无法消化的,是她被迫辞职了。
郁闷难当的朱小棣拉着死党梅含去K歌,梅含说:“也好!发泄一下就没事了,省得窝在心里,再弄出个三长两短,不值得。”
梅含的愿望当然是好的,舍命陪君子的勇气也是可嘉的,可是过程却是很难忍受的。朱小棣哪里是个省油的灯?灌下两听啤酒就开始耍酒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扯着五音不全的嗓子杀猪一样嚎上了。
梅含捂着耳朵看着朱小棣且歌且舞,舞罢抓起茶几上的啤酒又往下灌。梅含眼疾手快,一把抢下来说:“失恋也没看到你这种德性,怎么丢一份工作就是世界末日?就不能活了?”朱小棣口齿不清地嚷嚷:“那人居然用猪蹄一样的胖手摸我,我甩他耳光不对吗?他们凭什么让我辞职?”
梅含像哄小孩一样,拍着朱小棣的背:“对对,甩得好,对付那种色狼就得甩耳光!你甩得轻了,要是我,保准打得他满地找牙。小棣,咱不喝了,咱回家好不好?”梅含苦口婆心,半哄半拖半拽往外走,可是一个娇小的女生哪里弄得动?一出门朱小棣就坐在台阶上,再也不肯走了,把梅含愁得上吊的心都有了,两个女生半夜三更坐在马路牙子上,被人劫了色怎么办?
就是那个时候,腾迈和一帮人说说笑笑往前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清是昏昏欲睡的朱小棣,不禁笑了,伸手掠了一下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说:“polo,我还没有找律师起诉你,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干吗借酒浇愁啊?”
朱小棣拨开他的手,笑嘻嘻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polo是贷款买的,现在工作没了,还不上贷款,polo也会没的。”“腾迈”把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小点声,然后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迈腾”是借的。”朱小棣就笑了,指着他。含糊不清地说:“和我一样,都是穷鬼,哈哈,穷鬼,来,干一杯……”说着,用手比划着喝酒的动作。
不知为什么,“腾迈”有些心疼眼前这女孩子,埋怨道:“不能喝就别喝了,瞎逞强。”
那天晚上,“腾迈”把她俩送回了家,尽管后来朱小棣完全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但还是欠下“腾迈”一个人情。所以当“腾迈”背着行李来投奔的时候,原来想说不的朱小棣,还是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腾迈”侧身挤进来说:“咱俩真是难兄难弟啊!我也丢了工作,在你这凑合几天。不白住,帮你分担房租,坐你的车,帮你分担车贷,你看行吗?”
朱小棣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现在失业,房租车贷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那点积蓄维持不了几个月,能有个人分担一下当然是好事。不过她还是和“腾迈”约法三章:第一,共居一室,不是同居,不要存非分之想;第二,分担的费用,每月月初交上,否则走人;第三,家务劳动不提供免费服务。然后公事公办,用A4纸打印出来,贴在墙上,以便随时学习、理解、掌握、实施。
三
应该说“腾迈”是个相当不错的室友,认真履行约法三章,而且没有一般男生的坏毛病,臭袜子脏毛巾不会乱丢,衣服整整齐齐挂在柜子里,对食物、红酒、音乐和一些品牌商品的鉴赏力非凡,见解独到,不吸烟,上网时间很节制,床头柜上有一本《狼图腾》,最主要的是,不会半夜三更找借口敲朱小棣的门,与初次抢车位时的痞劲判若两人。
有时,朱小棣甚至有了错觉,抢车位那天,“腾迈”也许真的不是故意的,也许真的以为自己要走,所以才占车位。
两个人都开始忙乎找工作的事,“腾迈”早出晚归,跑了好多天,似乎一无所获。倒是朱小棣在一家连锁家具超市找到一份工作,那是一家名牌店,薪水待遇还不错。
为了庆祝新生活的开始,“腾迈”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开了红酒,买了鲜花。朱小棣很意外,看着“腾迈”说:“很隆重,不过先问清楚,是不是平分账单?”“腾迈”就笑了:“当然,除了我的劳动是免费的,食物和鲜花我都列了账单,放在柜子上,你从房租里帮我扣除就可以了!那可是我这个月最后的几文钱了。”
朱小棣吃了一口荷兰豆炒腊肉,腊肉炒熟后呈透明状,荷兰豆碧绿养眼,配以雪白的蒜末,有一股天然的清香。朱小棣赞不绝口,说比老妈炒的还好吃,要不是旁边柜子上有那份账单,就太完美了,还闭上眼睛作享受状。她夸张地说:“‘迈腾’,看不出你有两下子啊!”“腾迈”笑:“你不知道,我有三下子呢!拜托你别这样打击我,我叫‘腾迈’,不是‘迈腾’。”
朱小棣的租屋里有了烟火的气息,有了笑声。可惜好景不长,“腾迈”病了,朱小棣不知不觉进入角色,赶“腾迈”去床上躺着,逼他吃药,煮粥给他喝。“腾迈”幸福得晕乎乎的:“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没有娶媳妇就有人给我做饭了!”朱小棣哼了一声:“别臭美了,我是怕你趁着生病溜掉了,就没人帮着分担房租和车贷了。”
话虽如此说,但两个人看彼此的眼神,明显多了内容。
那天下班,朱小棣明显的不高兴。“腾迈”只当没看见,拉着她说:“我想带你去海边散散步。”朱小棣本不想去,可是禁不住“腾迈”的软磨硬缠,去了海边。她站在一块黑色的礁石上,看见一片空旷的沙滩上画着两颗心,下边有几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朱小棣的心怦然动了一下,但很快冷静下来。她说:“‘腾迈’,我今天偶然得知我打工的那家连锁超市是你们家的,你怎么解释?”
“腾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是有意隐瞒的,那家连锁超市的确是我们家的,但不是我的。我没有骗过你,我的确很穷,上次出了差错,被老爸从公司赶出来,所以在你这里分租房子。我要凭自己的本事创业。”
朱小棣心软下来:“那你就用这些穷浪漫来蒙混我?”“腾迈”牵起朱小棣的手说:“穷是穷点,但我是真心的……”
一句话没说完,朱小棣的死党梅含打电话来,神秘兮兮地问:“你和那个‘迈腾’真的恋上了?那天在你家喝的蘑菇汤真是太好喝了,他的手艺不赖,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哥哥或弟弟?”
朱小棣笑:“别流口水了,别无分号。”
“腾迈”问朱小棣:“什么事儿乐成这样?嘴巴都咧到耳根后面了。”朱小棣担心他知道真相会得意,所以打着哈哈混过去了。
转回头来,再看沙滩那两颗连着的心,还有那些字,都已化为乌有,海水涨潮了,一浪高过一浪。朱小棣有些懊悔地说:“拿手机拍下来就好了,现在都没了。”
“腾迈”说:“怎么会没有了,都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