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胡笳相识的时候,她正在延续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那时,她刚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正无所事事,爱情也便成了她唯一的牵挂。而那个和她牵手两年的男友——陆宇辉,此时正在贵州的一个山区的小学里支教。
她常常会骂自己。这一切,本来不是这样子的。陆宇辉曾经和她约定毕业后到南方的大城市闯荡,然后在那里生根发芽结婚生子的。可如今,他们却要天涯相隔,渐行渐远了。这一切都源于她的提议——临毕业前,到贵州的山里去探访一下原始丛林。于是,便有了在深山寄宿的际遇。
2、
那天,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们探询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留宿的地方——一所藏在深山里的学校。他们向学校里的老师讲明了情况后,决定就先住在深山的这所学校里,明天再作打算。
那天晚上,他们在墙壁斑驳的教室里,给不同年龄的几十个孩子讲山外的故事。他们伸着脖子聚精会神地听他们说。看见男孩子连鼻涕都流了出来还浑然不觉的样子,她就想偷偷地笑。只有在山风吹落了院子里树上的落叶,砸在地面上噼啪作响时,陆宇辉才会停下来,伸伸脖子向外面张望几下。这时,一旁坐着的老校长就会说,别看了,这里十天八天不会来一个人的。
此时,山林静寂,月光皎洁,只有呼呼而过的风声从窗外路过。
这里所有的教学任务,只有老校长一人担着,教学条件异常艰苦。这是他们无法想象的事实。
那次旅行,没有想到会改变他们各自梦想的方向,可爱情还在,争吵却开始不断。他是个从山里出来的孩子,她应该理解他,可她终究不愿和他就在深山里呆一辈子。
3、
毕业后,他们各自天涯,爱情也只有靠书信来维系。于是,那个胡笳才开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胡笳,一个极普通的邮差,当然是个帅气的大男孩儿,说话还有几分调侃。
“姐姐,那小子脑子灌水了吧?怎么跑进深山里?咳,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不要,可惜了。”送信给她时,胡笳第一次就这样对她没大没小地说。
她冲他瞪眼,几分瞋怒。
“这么厚的信封,里面夹带有钱吧?能打开看看吗?”
她忽然就生气了,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信封,抽身而去。
后来,胡笳不敢再这样取闹。
交往多了,她知道,他叫胡笳。胡笳骄傲地说,我是你的爱情信使,不对吗?她无语,微笑点头。
4、
陆宇辉的信来得很准时,每个周末必到。那个骑着电车,带着大绿色邮包的胡笳就会在每个周末的黄昏里出现在她家楼下。
每次来信,胡笳都这样羡慕地说,姐姐,你好幸福呀!
她点头说谢,转身上楼,在推开卧室的窗户向外看时,她还能依稀看见胡笳摇晃着身子,慢慢离去的背影。她依窗户而立,开始读信,急不可耐的样子,读着读着,目光由温和渐渐转为哀伤,末了,眼角有时会有泪水润湿。
陆宇辉的信每周一封,很有规律,她会随带回一封,这样子大约持续半年。后来,有一次,周末,胡笳没有送信给她,但还是老远来看望她。她问信呢?胡笳说,没有,然后就好奇地探求他们之间的故事,这时她才简单讲了讲。胡笳临走时说,这小子有病!见到他,看我怎么揍他。说话时,全然没有了往常的调侃,一脸正经的样子。她的脸就掠过一丝感动。
那天,胡笳走后,她沉默许久,泪水夺眶而出,哀伤,也开始一寸一寸在心里生长。
再后来,陆宇辉的信来得就没有了规律。常常一两个月来一封。再后来,就没有再来一封。
5、
最终,提出分手的是她。半年后,她给他去了一封决绝信。陆宇辉的回信,只一个字,好。胡笳把信递到她手里的时候,目光里全是疼惜。
胡笳那天陪她流了很多泪水,和她到一家酒馆里喝得大醉。胡笳说,真没意思。爱情这东西真不是东西!
6、
从酒馆里分手后,她发现胡笳忽然失踪了。
等再次见到胡笳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的事情了。那天她到商场里采购结婚用的家电,突然看见胡笳在一个品牌家电前卖力地推销。她走过去拍他的肩膀。他吃了一惊。
不做邮差了?她问。
不做了。不做好久了。他回答。
她就有些不解,不过她没有再问下去。转身走的时候,胡笳却叫住了她。
胡笳说,姐,我胡笳对不住你。
她转身诧异地看他。
胡笳说,姐姐你找我这个爱情信使算是找错人了,我不是个好邮差。
为什么?她不解。
我的名字就不行呀。你想,胡笳,就是糊涂还加上虚假。爱情怎么能成?
她笑了起来,眉眼飞扬的。
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她没有看见胡笳在用手狠劲捶自己的头。
其实,胡笳想对她说,姐,我对不住你,陆宇辉后来给你的信,我把它私藏起来了。
7、
她永远不会明白,当胡笳发现信件来得少的时候,就请了假,按照她给陆宇辉的信封上写的地址,一路找去。在深山的那所小学,他见到了陆宇辉。他看见异常消瘦的陆宇辉正斜靠在门框上上课,他面容枯黄,声音低沉……
胡笳记得,那天陆宇辉拉着他的手不放,他对胡笳,我知道你来什么意思,本来我想一直欺瞒下去的,现在看来没有那个必要。兄弟,我的了癌症。我会在我不行的时候在信里告诉她,这样子你和她就没有问题了……
这就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真相。
那天,胡笳想说,却又咽了回去,然后看她渐行渐远,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