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庚银是个有主意的人。这年,他见善城人越来越多,就在自家门口垒起锅灶,卖起羊肉汤来。善城人历来爱喝羊肉汤。任庚银的汤锅一开,果然生意兴隆。然而不久,任庚银的羊肉汤锅竟门可罗雀起来!这究竟是咋回事呢?
任庚银一打听,原来,他的羊肉汤3个铜钱一碗,一般人一次至少要喝两碗才能喝饱。两碗就是6个铜钱。这对那些官家富户来说算不上什么,对平民百姓却是个不小的数目,何况汤客大都是些平民。
任庚银恍然大悟。可怎么才能吸引汤客、盘活汤锅呢?跑堂伙计建议说:“掌柜的,咱就降降价吧,一碗就賣两个铜钱。”任庚银摇摇头说:“这主意我想过,可也算过一笔账,如果两个铜钱一碗,我们不但赚不到钱,还要赔钱。”跑堂伙计一听没了主意,然而任庚银总归是精明人,又想出一个主意。
这天,任庚银贴了张告示,大意是:凡喝羊肉汤者,只要碗里有肉,清汤可以随便加、任意喝!跑堂伙计疑惑不解:“这‘见肉加汤’的主意能行?”任庚银胸有成竹地说:“你就瞧好吧!”
其实任庚银早算计过了,羊肉汤是羊肉和清汤混在一起的统称,羊肉汤里最值钱的当然是羊肉,而不是清汤。让汤客们多喝两碗清汤值不了几个钱,熬汤时,多往锅里加些水,清汤自然就多出来了。
这主意果然灵验,不几天工夫,任庚银的羊肉汤锅又火了起来,任庚银喜不自禁。可出乎意料的是,月底一算账,他的汤锅不但没赚钱,还赔进600多个铜钱!这么火的生意,怎么会不赚钱呢?
跑堂伙计说:“以前,汤客至少要花6个铜钱,买两碗羊肉汤才能喝;现在按‘见肉加汤’的办法,只要花上3个铜钱就能吃足喝饱了。汤客们省了钱,还能多喝几碗清汤,汤锅自然就火起来了。”任庚银说:“对呀,当初定这主意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汤锅火了,怎么又赚不到钱了呢?”跑堂伙计一笑又说:“掌柜的,这些天你见汤锅红火,只顾着高兴了,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吧?”任庚银不解地问:“观察什么?”跑堂伙计说:“自从实行‘见肉加汤’的主意后,一开始,汤客们还是比较守规矩的,都是每人花3个铜钱买一碗羊肉汤,然后清汤加多加少也都是一个人喝汤。可后来就不同了,是一位汤客花3个铜钱买一碗羊肉汤,然后那些跟着同来的汤客,再偷偷用自带的碗筷把肉分开,再按咱‘见肉加汤’的办法,到汤锅上加汤喝汤。这样一来,卖羊肉汤的碗数少了,收入自然也就少了,可跟着蹭汤喝的人却多了,熬汤用的柴和柴钱自然也就多了,汤锅能不亏吗?”
任庚银恍然大悟。
第二天,任庚银起了回早,等他亲自收拾好汤锅,才叫堂客生火熬汤。不一会儿,汤锅便咕嘟咕嘟冒出气泡来,汤客们也接二连三地进了门。这时,跑堂伙计赶紧问:“掌柜的,‘见肉加汤’的主意改不改?”“不改!”任庚银坚定地说。
下午,送走最后一位汤客,任庚银迫不及待地算起账来。一算,今天不但没亏,还赚80多个铜钱。任庚银高兴坏了,跑堂伙计却迷糊了,就问:“同样是‘见肉加汤’的办法,以前不赚钱,今天怎么就赚到钱呢?”
任庚银见四下里无人,把跑堂伙计拉到汤锅前,拿起一把勺子,往锅里一伸,就从锅里捞出一只碗来,还神秘兮兮地说:“奥妙就在这里!”跑堂伙计一头雾水:“不就一只碗吗,有什么稀奇的?”任庚银又说:“你可别小看这只碗,把它倒扣在锅底,熬不了多久,锅里的汤就会冒起泡来,整个羊肉汤锅就像熬开了一样,其实锅里的汤并没有开,不过是锅底碗里的气泡冒上来罢了。这样不仅对付了那些蹭汤喝的汤客们,还能省下不少柴钱,咱的汤锅岂有不赚的道理?”跑堂伙计一听,连声赞扬:“好主意!”
任庚银和伙计聊得正欢,不想,两位衙役来到汤锅,说:“任庚银,有人把你告了,跟我们走一趟吧!”任庚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想问个究竟,衙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他带了出去。
来到县衙,就见大堂里有不少人,有的捂着肚子,有的提着裤子,有的正往茅房那边跑。
任庚银跪在堂前:“县令老爷,你抓小民,小民何罪之有?”“好你个大胆刁民!堂上这些百姓,都是你的汤客,今天,他们喝了你的羊肉汤都拉了稀,你还敢说没罪?”县令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从实招来,不然大板伺候!”
任庚银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想:“喝了没熬开的羊肉汤还能不拉稀?这一点当初怎么没想到呢?”任庚银自知理亏,可依然硬气,说:“俺熬羊肉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他们喝了不拉稀,今天怎么就拉了稀呢?一定是他们有意合伙诬陷俺,大老爷一定要给小民作主呀!”“看来不打你是不会招呀!”县令一拍惊堂木道,“给我重打30大板!”打完又说:“招还是不招?不招再打40大板!”
30大板下来,任庚银早已疼得哭爹喊娘,再打40大板,哪里吃得消?任庚银只好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是众汤客无德在先,你无德在后呀!”县令听完大声喝道:“来呀,把这些无理无德的告状之人给我各打30大板!”汤客们一听,立马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说:“县令大老爷,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蹭汤喝了!”县令想了想又说:“念你们人人拉稀,也是受害者,本县姑且饶了你们,不过,若是再犯定打不饶!”
见此情景,任庚银忍着疼大着胆说:“县令老爷断案不公呀,他们的30大板你饶了,我这30大板可是白挨了,小民冤枉呀!”“这……”县令一时语塞,可他一拍脑门又说:“说白挨也不白挨,你不是顾虑那些无德的汤客蹭你的汤喝吗?今天本县就给你出个好主意,以抵消那30大板,如何?”任庚银来了精神,忙问:“什么好主意?”县令说:“你在卖羊肉汤的同时,每碗再发给汤客两个清汤牌牌,变‘见肉加汤’为‘收牌加汤’,这样一来,喝清汤加清汤不就无漏洞可钻了吗?”任庚银如获至宝,也顾不得屁股疼了,赶紧磕头谢恩。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尽管采用了县令“收牌加汤”的主意,可任庚银的汤锅还是慢慢冷清下来。是县令的主意不灵?还是汤客们顾忌他锅底扣碗呢?
正当任庚银苦思冥想之际,跑堂伙计提醒他:“现在世面上早就盛行什么秘方呀、秘籍呀的,咱是不是也来个秘方羊肉汤?”任庚银一听来了主意,他上山采药,下河取草,经过半年努力,终于研制出秘方羊肉汤来。
这一招果然真灵。“祖传秘方羊肉汤”招牌一出,任庚银的羊肉汤锅不仅再次红火起来,还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吃,就连县令大老爷也要隔三差五的叫衙役们给他端上两碗解解馋。任庚银喜不自禁。
然而好景不长,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天夜里,莲青山上下来一股土匪,不说青红皂白,就把任庚银掠上了山。
善城人都知道,莲青山上的土匪心狠手辣。可出乎意料的是,当匪首看到任庚银吓破胆的样子时,不禁哈哈一笑,说:“任掌柜,别害怕,弟兄们把你请上山,一不害你的命,二不图你的财,只想请你在山上给兄弟们好好熬上几天羊肉汤!”任庚银不信匪首的话,哆哆嗦嗦地说:“好汉,别开玩笑了,你们山上山珍海味多得是,哪缺我熬的那碗羊肉汤呀?好汉还是把小民放了吧,家里还有80多岁的老爹呢!”“山珍海味山上确实不缺,可哪有你熬的羊肉汤好呀?”匪首哈哈一笑,神秘兮兮地又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乔装打扮,在你那汤锅上,早已喝过多次羊肉汤了,那真叫一个香、一个爽呀!”说完,还把少了一截手指的手,伸给任庚银看。任庚银果然想起此人确实不止一次地光顾过他的羊肉汤锅。
任庚银信了匪首的话,就在山上给土匪熬羊肉汤。转眼20多天过去了,任庚银惦念老爹,说要下山,众匪们哪肯同意?又熬了20多天,才把他放下山。
任庚银从山上下来,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家,而是径直去了县衙。县令早就知道任庚银被掠上山的事,如今一见,一脸的惊讶。任庚银就把活着回来的缘由说了一遍。县令半信半疑。任庚银又说:“县令大老爷,你不是一直都想剿灭莲青山上的土匪吗?现在俺有个好主意!”县令更加惊讶:“我堂堂一县之令,几次剿匪都未成功,你一介平民,能有什么好主意?”任庚银说:“小民保证,7天之后,山上的土匪一定会陆续下山,只要设下埋伏,定能将他们一一擒获!”县令剿匪心切,忙说:“你有这个把握?可敢立下军令状?”任庚银说:“敢!”
7天后,果见三三两两的土匪陆续下山,落入县令设下的埋伏。最后,就连匪首也被逮了个正着。
县令大喜。
这天,任庚银杀羊熬汤忙得正欢,忽然听到门外街上阵阵锣鼓家伙声,正由远及近向自家羊肉汤锅方向传来。任庚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出门,不想县令的轿子正好落在自家门口。县令慢慢走下轿子,指指身边一班衙役,还有衙役们抬着3担金、4担银、20多匹绸缎等物,大着声对任庚银说:“任掌柜,清剿莲青山上的土匪你可是立了头功,今天,本县带领众衙役是专门前来犒赏你的,这些赏品还请笑纳!”
任庚银看了看那些金银绢匹,又看了看善城大街小巷那些看热闹的乡邻,两眼早已眯成了一条线!任庚银咧开大嘴,哈哈一笑,说:“为民除害,都是县令大老爷您的功劳,小民俺怎敢和大老爷您争功?”“唉!任掌柜,没有你山下设伏的主意,本县又怎能将土匪一一擒获?你的头功,全是你的头功呀!”县令哈哈一笑,话头一转,接着又说:“任掌柜,莲青山上的土匪虽然清剿光了,可本县却有一事不明,你是怎么知道他们7天后一定会陆续下山的呢?”任庚银搓了搓手,支支吾吾地说:“反正山上的土匪都被县令大老爷您清剿光了,至于7天下山的事,你就别再问了。”“本县正要将剿匪的事情上报皇上,给你请奖赏呢!不知道7天下山的原因,这奖赏怎么给你请呀?”县令两手一摊,笑呵呵地说。任庚银听了喜不自禁,他赶紧向县令靠了靠,小声道:“不瞒你说,小民认识一种叫‘赛神仙’的草,在熬制羊肉汤的祖传秘方中,小人就用了这种草。”县令不解地问:“这种草又有何效?”任庚银神秘兮兮地又说:“用这种草熬出来的羊肉汤清香无比,喝了还想喝!”县令先是一惊,然后恍然大悟地说:“你给土匪熬羊肉汤的时候,也用了这种草?”任庚银神秘兮兮地又说:“要不然,小民咋敢和县令大老爷立下军令状?”县令又问:“你是从什么地方弄到这种草,又是怎么带到莲青山上去的?”“这种草莲青山上就有。”“原来如此!”县令若有所思地说。
几天后,阵阵锣鼓家伙声再次由远及近传来。任庚银闻声,立马猜想到,一定是县令奉朝廷旨意,给他送皇上的奖赏来了。任庚银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赶紧出门,果见县令和一班衙役正敲锣打鼓地向自家汤锅方向走来,善城大街小巷依旧围满了看热闹的乡邻。
任庚银喜不自禁。
还没等县令下轿站稳,任庚银就迫不及待地一下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声说:“小民任庚银叩谢皇上的奖赏,叩谢县令大老爷为小民请赏!”
县令没接任庚银的话茬,而是大声对衙役们喝道:“来呀,把任庚银拿下,打进死牢!”
“小民何罪之有?”任庚银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问。
县令厉声喝道:“你擅研有害秘方,熬制上瘾羊汤,祸害本县百姓,难道你还不知罪?”
“清剿莲青山上的土匪,小民可是头功!”任庚银据理力争。
“功过有别、赏罚分明历来是本县的作派!”县令说,“清剿莲青山上的土匪你确实有功,本县已经赏过你了。可你枉法取利,祸害善城百姓之罪,本县又岂能轻饶?”
任庚银终于低下了头。
县令又是一声令下,衙役们立时查抄了任庚银的羊肉汤锅,还把任庚银的堂客、跑堂伙计等一并抓进了死牢里。任庚银所謂的祖传秘方也随之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