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家里下了死命令
蔣山是深圳一家医院的门诊医生,“单身狗”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年。今年,远在河北老家的父母,在同村给他寻摸了一门亲事。女方父亲在深圳做生意,见面后,女方对蒋山很满意。蒋山觉得对方还可以,在父母催婚的重重压力下,就同意了。他一年中回了老家几回,把各种事儿准备妥当,定在正月初八结婚。
转眼大年二十九,晚上,父亲蒋大海打来电话:“放假了吧?赶紧回来。咱们要娶大老板的闺女,算是攀高枝了,人家还没摆谱,你不能摆谱!”
蒋山说:“爸,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你看新闻没?头些日子,武汉出现了新冠肺炎,传染性很强,已经传到周边省份,我这儿肯定要忙起来了。咱能不能把结婚日子先往后错一错……”
蒋大海声音提高了八度:“放屁!千错万错,结婚日子不能错。你没听过那句话吗?‘错一错,死婆婆’,你这个混蛋小子,想害死你亲妈呀!日子定了,改不了!”
家乡婚礼习俗中的确有“错一错,死婆婆”的说法,意思是结婚日子一旦定下,就不能更改选定的吉日,日子一旦更改,新媳妇的婆婆很可能遭遇不幸。这明显是迷信。
蒋山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爸,我昨天已经把飞机票退了。”
蒋大海勃然大怒:“畜生,翅膀硬飞远了,就不听话了,还学会先斩后奏了。行,你退票,我买票,我明天就飞深圳,亲自跟你们领导求情,把你‘老人家’请回来!”
蒋山就怕这一着儿,他顿时缴械投降,连忙说:“爸,你别生气,也千万别来。我这就买票回家。”
蒋大海“啪”地挂了电话,蒋山叹口气,上网重新购买最近的飞机票。
受疫情影响,很多人选择退票,机票倒是相对宽裕。蒋山很快重新买好了机票。坐飞机先到河南郑州,再转火车回河北,最后转公交回自己的村庄,非常方便。
第二天是除夕,一早,蒋山戴上医用口罩,拖着行李箱,前往宝安机场登机。路上人和车都很少,不像过年的样子。机场出入口,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对登机人员履行体温检测等手续。经过层层检查,蒋山终于登上了飞机。
蒋山刚在挨过道的位子坐下,后边来了一个姑娘,N95口罩、护目镜、帽子,裹得严严实实,她站在蒋山旁边,确认了一下座位,说:“打扰,让一让,我是靠窗的位子。”
蒋山赶紧站起来躲在一边,姑娘落座后,护目镜后头的一双妙目对着蒋山友好地一笑,蒋山笑一下表示回应,姑娘却已经把脑袋扭过去,看窗外的风景去了。
蒋山想起自己是快结婚的人了,不禁有点儿失落。
飞机准时起飞。平稳后,姑娘突然转过头来,说:“哥,打扰了,我有个建议,不知你能不能听得进去。你看前后排靠窗户的地方都有空位,你不考虑挨着窗户坐吗?”
这话听起来表面关心,实则嫌弃,蒋山抵触地说:“我喜欢挨着过道,起身上厕所不用打扰别人。”
姑娘点头说:“有道理,不过得看什么时候。现在非常时期,你就得选择最安全的地方,飞机上挨着窗户最安全,挨着过道最危险。”
蒋山的兴趣提了起来,问:“这是什么说法呢?”
姑娘说:“这不是我的观点,是外国专家研究飞机机舱内病毒扩散方式得出的结论。在两至五小时的飞行中,六成以上的乘客会起身一两次,他们都会从靠过道的座位旁经过,过道位子上的乘客也容易受影响起身。假如飞机上有病毒携带者,你想,你的感染概率是不是非常高?靠窗户的位子则不然,大大降低了感染病毒的风险……”
蒋山听罢,点点头,说:“我这就坐到窗户那边去!”说着,蒋山坐到了前面一排靠窗的位子。
不一会儿,蒋山突然听到姑娘说:“哎,这里有人坐了,坐回您自己的位子去吧。”
蒋山回头一看,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姑娘旁边,没戴口罩,咧开大嘴,露着一口烟熏火燎的大板牙,笑嘻嘻地冲姑娘说:“我在这坐会儿,你要无聊,我们可以聊聊。别人都叫我‘卷毛’,大名叫……”
姑娘拍拍蒋山的靠背,说:“你赶紧坐回来!”
蒋山暗暗发笑,不过他还是站了起来,对卷毛说:“大哥,您让一让,这是我的位子。”
卷毛脸色一沉,说:“票呢?”
看完蒋山手里的票,卷毛耍赖道:“就算是你的位子,让我坐会儿不行?你跟这姑娘不认识,就不要妨碍我们认识。”
姑娘突然说:“谁说我们不认识,我们是朋友,要不座位挨着干吗?”姑娘对蒋山挤挤眼,蒋山接上话说:“是啊,我们是朋友。”
卷毛还要说什么,一位空姐过来,让他们别吵了,卷毛悻悻地站起身走掉了。
蒋山说:“要不我还是坐前头去吧?”
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就坐这里吧,谢谢你刚才解围。”
蒋山笑着说:“别客气。不过,你不怕我传染你了?”
姑娘“扑哧”笑了,说:“清静不得,退而求其次。世卫组织研究表明,一旦碰上感染者,前后三排都是密切接触者,你坐前头和坐这里的结果是一样的。我叫宋宁,在深圳一家医药公司做医疗用品采购。你呢?”
怪不得伶牙俐齿,原来是负责医药采购的。蒋山也做了自我介绍,自嘲说是被家里逼着回去结婚的。两人算是半个同行,聊了起来。蒋山得知宋宁和自己是老乡,好久没回家了,年底奶奶病重,想见孙女最后一面,这才抽空回家。
很快,飞机在新郑机场降落,蒋山和宋宁出了机场,商量一起拼车去郑州火车站。
出租车很少,等了很久才过来一辆,车上乘客下车后,司机拿出一罐消毒喷雾,对着刚才乘客坐过的座位、摸過的门把手都喷了两遍。两人刚落座,后边突然跑过来一个人,一把抓住门把手,说:“两位,车不好等,把我也捎市里得了。”
这人就是在飞机上骚扰宋宁的卷毛。这次,卷毛倒是戴了一只一次性口罩。宋宁还没反应过来,卷毛已经坐到了她身边,吓得宋宁赶紧从另一侧开门下了车。
蒋山生气了:“大哥,这是我们等到的车,请你下去吧。”
卷毛不高兴了:“我又没说我不出钱。咱说明白了,我来出打车费,你们算搭车,怎么样?”
蒋山跟卷毛说不出道理来,下车跟宋宁商量:“咱们走不走?”
宋宁犹豫了一下,咬牙说:“让给他吧,我要再等一辆。”
蒋山一走了之有些不好意思,就跟司机说,车让给卷毛了。出租车开走后,蒋山和宋宁继续等车。
谁知道没过一会儿,这辆车慢慢倒车开回来了,停靠在他俩旁边。后车窗一开,露出了卷毛的脸,他挤眉弄眼地说:“姑娘,我想了又想,现在形势严峻,出租车分批停运,你们没准等到天黑才能有第二辆。天寒地冻的,赶紧上来吧!”
蒋山见卷毛没完没了,骂道:“赶紧滚,再不走我可报警了!”
卷毛摇摇脑袋,假装无辜地叹口气说:“我好心好意,却被你残忍拒绝。既然如此,再见吧!”说罢,出租车绝尘而去。
蒋山问宋宁:“你认识他吗?为什么他老缠着你不放?”
宋宁皱着眉,说:“好像是有些面熟……”随后,她“哼”了一声,说:“不过,想想又不太可能,我怎么会认识这种见到女人就想撩的渣男?”
两人等了好久,才再次等到一辆车,一路上经过多个卡点,又测量体温,又登记身份信息,到郑州东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宋宁说:“火车车次暂停了不少,但郑州到咱们老家的火车还是挺多的,随时都能坐上,一个钟头就能到。火车是封闭空间,防护更得注意。我们去附近药房转转,碰碰运气,有口罩先存点儿!”
连走三家药房,外面都贴着“口罩断货”的告示。两人有些沮丧,准备往回走。正在这时,有人在后头说:“你们买口罩吗?我有!”
两人回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天啊!又是卷毛。
2。突然感冒发低烧
卷毛从背包里拿出两包口罩,一边往他俩手中塞,一边说:“现在全世界都在抢口罩,你们当然买不到。哥储备充足,送你们两包。”
宋宁不快地问:“你怎么像狗皮膏药一样,你在跟踪我们?”
卷毛笑着说:“我这叫雪中送炭,寒中送衣。”
蒋山斥责道:“你三番两次盯住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卷毛说:“放心,我对你女朋友没有非分之想,她捂得那么严实,我都看不清她好不好看。但我知道,她是医药公司采购,认识很多医院、药房的人,我想要她帮忙通融,以后从我这里多进点儿口罩。”
原来卷毛是个医疗物资的销售,他俩放心了。
蒋山说:“大哥,不是我说你,你作为销售人员太不合格,追了一路东拉西扯不说正事。你要是说卖口罩,大家不都追着你跑嘛!”
卷毛鸡啄米一样点头说:“兄弟批评得对。我这口罩是厂家直销,物美价廉。姑娘,分成好商量,只要联系到公司形成稳定供货,给你分三成。”
宋宁不生气了,接过卷毛的一包口罩仔细地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说:“你拆开给我看一个。”
卷毛立马拆开一包,抽出一个递给宋宁,宋宁借着路边灯光反复看过,说:“你这口罩我们用不了,谢了!”说罢,她拉着蒋山就要走。
卷毛一把拉住宋宁的胳膊,脸色一变,说:“姑娘,包装都拆开了,说不用就不用了?”
宋宁厌恶地说:“放开我!”
蒋山看不下去,他一手抓着宋宁,一手把卷毛的手使劲拍开了:“你想强买强卖?”
谁知卷毛对着蒋山威胁道:“一个傻小子,一个傻娘们!老子耐心有限,今天不答应我的要求,别怪我下狠手!”
宋宁赶紧拨打110报警,卷毛见状抽身就跑,眨眼没了影。
见卷毛终于被吓跑了,蒋山和宋宁松了一口气,两人往火车站走去。蒋山问:“他的口罩有问题?”
宋宁白了蒋山一眼,说:“你是医生,这都看不出来?卷毛的口罩是假的!”
蒋山点头说:“在供不应求的时候追着人卖口罩,的确反常,冲这个也不能买他的口罩。不过,卷毛怎么知道你是采购?”
宋宁答道:“估计飞机上偷听咱俩说话了?管他呢!”
他们选择了晚上八点半的G670次列车。这趟车是直达,半路不停靠,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
顺利上车后,车厢内温度很高,蒋山却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发冷。车开了之后,列车员手持测温仪开始再次测量体温。量完蒋山,列车员立马变了脸色,又给蒋山量了两次,显示体温是37。4摄氏度。
宋宁紧张了:“你没事吧?”
蒋山说:“没事,可能着凉了。”
列车员开始盘问:“先生是哪里人?从哪里来的?经过哪里?坐过什么交通工具?联系方式……”
蒋山如实回答,列车员登记后,马上联系目的地:“这里是G670次,我们列车二等座2号车厢出现一名发热病人,列车已做好隔离防护工作,请你们联系120,病人需要立即下车就医……”
蒋山说:“不用麻烦联系120了,我下车后自己去医院吧。”
列车员婉拒了,然后将2号车厢乘客疏散到其他车厢,又拿来84消毒液,在蒋山附近细致地进行了喷洒。
蔣山担心起来,难道自己真的染上新冠肺炎了?
到站下车后,120车就等在站外。列车员把蒋山护送到车上,蒋山跟宋宁说:“你回家吧,有机会再见,今天很高兴遇见你。”
宋宁却爬上了车,说:“我属于密切接触者,也得去排查一下。”
宋宁上车后,医护人员却不关门,蒋山提醒说:“可以走了!”
医护人员回答:“等会儿,还有一个。”
远远地,只见两名医护人员架着一个人过来了,那人一边挣扎一边喊:“我没事儿,我不可能有事儿!”宋宁惊讶地说:“怎么又是这个卷毛?”蒋山嘀咕道:“今天犯小人,哪儿都有这个人!”
卷毛看见蒋山和宋宁在车里,不再挣扎,笑道:“有人红尘做伴,那不妨去医院潇洒走一回。”
卷毛上车往对面一坐,直勾勾看着宋宁。蒋山和宋宁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尽量跟卷毛保持距离。
卷毛“嘿嘿”笑着说:“你们想躲我,病毒都不答应,愣是又把你们送到我跟前了。不过,我就是普通感冒,你们可别传染给我。等医院排查完,咱们再说事儿!”
说着,卷毛从背包里掏出一包假口罩,拆开后,一层层全部套在了口鼻上。
很快到了医院发热门诊。听卷毛说,他一直在深圳待着,现在要到北方谈生意,发烧两天,这两天吃着退烧药,所以上飞机、上火车没被查出来,没想到在火车上药劲退了,被测出来了。医生随即安排了肺部CT影像和验血等检查。
CT影像和血检报告很快出来了,蒋山和宋宁回到医生跟前时,卷毛也拿到了结果。
医生拿着卷毛的CT影像和血检报告看了看,说:“双肺边缘棉絮状改变,需要进一步做核酸检测,你得住隔离病房了。”
卷毛站起来往外走,说:“我没事,不需要隔离!”
医生扭头说:“你属于疑似病例,得做核酸检测才能确诊。检测需要时间,你得等着。”
门口保安拦住了卷毛,卷毛不得不回来,又问:“你说的检测需要多长时间?”医生说:“一次核酸检测出结果需要六七个小时,隔离期间,根据情况做两三次检测,因此需要住一段时间。”
接着,医生又接过蒋山和宋宁的片子看了看,说:“这位男同志,单肺片状改变,等待做核酸检测吧,你们都住隔离病房。这位女同志肺部没事儿,作为密切接触者,需要在集中隔离点医学观察。”
第二天下午,蒋山和卷毛的核酸检测结果出来了,蒋山是阴性,卷毛是阳性,他确诊了。
卷毛大叫着:“不可能,我没有感染,我要出院……”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两名保安架走隔离了。
蒋山和宋宁各自跟家里说了情况,只能住在医院接受观察和治疗。在医院住了两天,突然听说,卷毛趁医生不注意,逃跑了!
3。节外生枝遇卡点
到了大年初四上午,蒋山再次检测还是阴性,解除了疑似,宋宁也解除了医学观察。
全市病例每天都在增加。两人出了医院,路口24小时红灯,看不到公交车和出租车。两人不得不各骑一辆共享单车往城外走。他俩家都在县里,还有百十里路要走呢。
两个人各自跟家里打电话,想让人开车来接,家里回,说村里刚发布通告,路口马上挖断或堵死,没有天大的事,人和车不让出村。蒋山对父亲蒋大海说:“哪都没有车,我只能骑共享单车回来,明天能到就算不错。”蒋大海知道儿子快到家门口复,也就不急了:“明后天回来都不算晚,晚上找个干净的旅馆住一宿。”
宋宁家里答复也大同小异。
好在市区地方不大,两人出城后,在乡间公路上一边骑车,一边找车。他俩试着拦私家车,可人家理都不理,反而加速跑了。连过几个卡点,他们还是没有搭到车。
眼看前面又是一个卡点,六七个捂得严严实实的工作人员拿着测温枪,拦住了蒋山和宋宁的去路。
测温枪往两人手腕扫了扫,工作人员说:“你们俩,体温超过38度,需要紧急送医,请上车!”
蒋山疑惑地说:“刚才过了几道卡点,体温都没问题的。”
工作人员说:“你自己看看多少度?”
蒋山和宋宁看了温度,果然都是38度以上,正纳闷,被几个人推上了路边的银灰色面包车,这些人上了车,“嘭”的一声把门拉上了。他们把蒋山和宋宁的背包都往后座一扔,手机钱包全部掏走。宋宁嚷道:“你们干什么?”
一个人把脸上的防护服帽子翻下去,说:“遇见我,你觉得还会让你们拿手机吗?”
又是卷毛!蒋山觉得事情不简单了,说:“你到底跟我们有什么过节,说出来不行吗?”
卷毛“呵呵”笑了,说:“哥们儿,这事跟你没关系,可你是她朋友,也就跟着吃点儿亏吧。”
宋宁问:“听你的意思跟我有关系?我哪儿得罪你了?”
卷毛冷“哼”一声,说:“还记得这个人吗?”说着,卷毛拉开了旁边一个人的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张脸。那人露出龅牙,说:“还记得我吧?”
盯着那人的面孔,宋宁猛然想到了一件事。
过年前,口罩还不是紧缺物资。一天,宋宁接到公司一位副总的电话,让她接待一位客人。宋宁在公司门口见到了开货车进门的龅牙,宋宁指引龅牙到了仓库跟前。龅牙开了车厢就要招呼人卸货,宋宁没让卸货,先让龅牙拿出几包口罩样品来看。
龅牙不情愿地抽出几包样品递给宋宁,宋宁仔细看过之后,掏出手机对着口罩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说:“你的口罩不符合我公司标准,请你拉回去。”龅牙说:“我们头儿跟你们领导说好了,你算哪根葱,敢不听领导指示?”宋宁有些生气了:“刚才我说得委婉,实话跟你说,这口罩是假货,过不了关。”
龅牙立马打了电话,公司副总很快就联系了宋宁:“这是总经理的意思,别管质量,先卸货再说。”宋宁却说:“咱们公司从没掺过假,卸了这货,我们的牌子就砸了。作为采购负责人,我不会签字的。我已经将口罩细节拍了照片,我们的通话也已经录音。如果您坚持要我卸货,可要想清楚后果。”
副总火了:“你竟敢威胁我?有钱不赚,太傻了你!”
龅牙没能得逞,骂骂咧咧地开车走了……
没过多久,宋宁接到奶奶病重的消息,便跟公司请假回家。
他们是怎么追到这儿来的呢?
看宋宁愣住,卷毛说:“想起来了?您贵人多忘事,其实那天,我也跟龅牙一起给你们去送货,不过我没下车,咱俩也算照过面。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跟你公司采购部说一声,以后接受我们送货,我就不为难你和你的朋友……”
宋宁说:“我不会同意的,你去其他地方卖吧!”
卷毛阴恻恻地笑着说:“其实呢,现在我的口罩也不缺销路,但是缺销路的时候,你得罪了我们老板。之前在宝安机场航站楼和你偶遇,我第一时间给老板打了电话。一路上,我都遵照老板的意思,紧紧跟着你,其实呢,就是想给你个机会,劝你回心转意,与我们合作。但你偏偏不领情,那我也没办法了。走吧,咱们到偏僻的地方凉快去。”
蒋山和宋宁刚要挣扎,卷毛眼神示意,手下几个人掏出绳子把两人双手反绑了。
面包车顺着乡间公路走了很远,拐入土路又走了很久,到了一片废弃的厂房中,卷毛指挥几个人把蒋山和宋宁推进一间封闭的破屋之中,分别绑在两个墙角的水泥疙瘩上,把破门从外面锁上了。
卷毛在门外说:“姑娘,好好想想,想通了喊一声。老弟,劝劝你女朋友,劝通了都不用在这里受苦,还有天大的好处。大过年的,大家都早点回家,哈……”
宋宁跟蒋山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跟这伙人的结怨经过,分析道:“他们之所以盯住我,因为我手里有他们的把柄,他们担心我去举报,就想给我点好处,让我闭嘴。”蒋山对宋宁坚守底线的做法非常敬佩,下定决心跟卷毛他们斗争到底。
夜里,破屋冷如冰窖,屋子隔音很差,外面说话声一清二楚。卷毛和其他人吃吃喝喝,喝多了,就开始絮叨起来。宋宁他们听了个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年前,卷毛老板的厂子口罩过剩,因质量不合格,跑遍全国大小医药公司,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怎么也推销不出去。去年底,老板给大家结账,每人发了三万只口罩抵工资,当时大家愁得要疯,掐死老板的心都有了。谁知道现在,手中的这些口罩,送哪儿都抢着要,高价转手,发了一笔意外之财……
蒋山和宋宁一夜没睡着,一直在想脱身之计。第二天一早,破门突然开了,两个人进来,拉起宋宁出去了。一会儿,外面多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姑娘,就是你拦着我的口罩,不让进你们公司库房啊?我跟你们副总打招呼都不好使。咱们是老乡,工作又都在深圳,是否考虑一下长久合作?”
宋宁说:“不可能。”
那个声音冷笑了一声,说:“对了,她不是有一个男朋友嘛,快拉出来,当着姑娘的面,好好揍那小子一顿,看姑娘是否心疼!”
蒋山觉得那个声音有点熟悉,还没想起来,就被人拖出了小屋。
那个声音突然惊讶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你?”
4。半路杀出准岳父
蒋山抬头一看,大吃一惊,怪不得说话的声音不陌生,这人竟是自己未来的岳父。蒋山开口说:“吴叔,你怎么在这里?”
吴老板厉声喝问:“你找借口不回村,原来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把我闺女放在什么位置?”
蒋山很坦荡,解释说:“我俩原本不认识,飞机上认识了,才一起回来的。”
卷毛立马落井下石:“不认识?在飞机上,你们可没这么说!吴老板,我可以做证,他们俩认识,飞机上坐在一块儿,亲密得很!”
吴老板脸色阴沉:“好小子,今天不来一趟,还看不出你的真面目!我回去就找你爹蒋大海算账。”
蒋山结结巴巴地说:“吴叔,你真的误会了……”
宋宁冷静得很,她插话说:“吴老板,今天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找你准女婿训话的吧?我记得,你是为了假口罩的销路来的吧?”
吳老板转脸“哈哈”一笑,说:“对!你跟蒋山认识倒也无妨,可能还更好。既然你是我准女婿的朋友,那看在蒋山的面子上,你同意进我公司的口罩,有钱一起赚,怎么样?”
宋宁说:“当然可以,但是,口罩必须通过质检。”
吴老板说:“姑娘,我跟你们公司副总很熟。年前,他也跟你说了,有责任他扛,你怕什么?我听说,你还拿什么照片、录音去威胁他。你如果去举报,就是破坏了业内的‘潜规则’,以后别想再在这行里混了!我就问你:现在你们公司到处找口罩货源,你找得着吗?公司不赚钱,你怎么赚钱?咱们是老乡,我才跟你苦口婆心,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一句话,就能让你们副总开除你……”
宋宁摇了摇头,还是不搭理吴老板。吴老板扭头对着蒋山说:“蒋山,去年我之所以自降身价,将闺女嫁给你,除了你各方面还算优秀,最看重的是你的职业,将来我们可以内外联合,把生意做大。今天这事儿,你说说你的态度?”
蒋山劝道:“我觉得,生意要想做得长久,必须保证质量。吴叔,我觉得质量还是第一位的……”
吴老板“哼”了一声,一摆手说:“不用说了。你回去后告诉你爹,这婚啊别结了。真没想到你是这种死脑筋!”说罢,吴老板头也不回地走了。
卷毛几人面面相觑:“老板走了,这两个人怎么办呢?”既然老板没发话,不能贸然放他们走。
好在昨夜蒋山和宋宁悄悄商量,两人在水泥疙瘩上使劲磨断了反绑双手的绳子,现在,吴老板刚走,门开着,卷毛几个正在说话,蒋山和宋宁眼神交会,突然跳起来,拉着手跑了。
废弃厂房的面积很大,蒋山和宋宁在残垣断壁中奔跑,蒋山瞅准机会捡起一根粗树枝,看谁追得近了,就停下来给他一棍子。跑了一大圈,打倒卷毛一两个手下,剩下的紧追不舍,一个个戴着吴老板生产的假口罩,“吭吭吭”咳嗽不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依蒋山判断,这几个人恐怕已经被卷毛传染了。蒋山体力好,还能再跑下去,可是宋宁跑得时间长了,体力已经快消耗完了。
蒋山对停下来扶着腿喘息的宋宁说:“前面就是缺口,咱们跑出去就自由了。”
蒋山伸手拉住宋宁,冲着缺口冲过去。眼看就要逃出厂房,墙后突然闪出两三个人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卷毛得意地说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后边追的人陆续赶到,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蒋山大脑急速运转,不得不先用言语阻止他们动手:“各位大哥,听我说两句。婚礼就在眼前,我老丈人怎么会毁了他女儿一生幸福?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气话……”
卷毛几个人都停住了脚步,在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开始掂量蒋山的话。蒋山继续说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们说。我是个呼吸科医生,听你们越来越厉害的咳嗽声,你们很可能已经染上了新冠肺炎,现在需要赶紧去医院治疗,耽误了是要出人命的……”
龅牙根本不信:“不可能,我们又没接触过肺炎病人,不过是夜里受凉了。”
宋宁接过话:“呵呵,卷毛就是确诊病例!他前天刚从人民医院逃出来,你们戴的又是假口罩,晚上还跟他聚餐,能不感染?”
几人盯住了卷毛:“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卷毛这下慌了,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是戴着十层口罩嘛,不可能传染给大家的……”
那几人咬牙切齿地指责卷毛:“这么说,你承认自己确诊了?”
卷毛赶忙安抚道:“大家消消气。现在呢,是准丈人、准女婿闹矛盾,那是他们的家事。这姑娘也是油盐不进。我看,赶紧放他俩走算了,你们赶紧去医院检查……”
其他几个人没意见,现在都急着去医院看病,还管得了别人?他们带上蒋山和宋宁,上了面包车,准备把他们带到乡间公路上,让他们自己回去。
刚上公路,迎面过来两辆警车,下来四名戴着口罩的警察,把卷毛的面包车给拦住了。车门打开,一一核查,核查到卷毛,当即拔了车钥匙,给卷毛戴上了手铐。
卷毛吓得够呛,慌不择言说:“我们销售假口罩被发现了?”
警察一愣:“什么?你们还销售假口罩?”
蒋山和宋宁高声说:“警察同志,他们抢走了我们的手机、钱包,绑架了我俩一天一夜!”
警察不由得警惕起来,立马给卷毛手下几个都戴上了手铐:“够大胆的,你们还绑架别人?”
卷毛沮丧地问:“这俩事儿你们都不知道?那你们抓我干吗?”
警察差点儿笑出来。一名警察说:“人民医院前天报案,说跑了一名新冠肺炎确诊病人,涉嫌危害公共安全,我们立马全城巡查,找了两天没找到,今天却碰上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更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咱们先去医院治病,之后,把假口罩和绑架的事儿说明白……”
接着,警察又对蒋山和宋宁说:“你们属于密切接触者,一起去医院医学观察!”
两人的家已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回不去,不禁急得直挠头。
5。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行人回到人民医院。卷毛手下几人核酸检测后全部确诊,跟卷毛一起住进了隔离病房,出院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数罪并罚。
蒋山和宋宁住进集中隔离观察点,重新进行核酸检测,万幸,没被卷毛感染。
宋宁的手机里存放着公司副总勾结假口罩供货商的证据,现在,手机被卷毛他们弄坏了,怎么也开不了机。她只好借蒋山的手机,打电话回家问奶奶的身体情况,家里说:“封村措施越来越严,你今天回来也不让进村。奶奶这两天好多了,放心吧!”
接着,蒋山打电话给父亲说明情况,蒋大海不紧不慢地说:“被隔离了?那你就别回来了。”
蒋山以为父亲在讽刺自己,说:“我没办法,医院不让走,走了犯法。初八肯定到不了家了!”
蒋大海说:“上午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没人接,你没看见短信?我要告诉你,跟吴家姑娘的婚不结了,他家今天悔婚了,姓吴的已经进班房了。而且现在村里要求,‘红事儿缓办,白事儿简办’,就算想办也办不了!”
手机上午还不在蒋山手里,到医院等警察把涉案物品清点、登记结束后才返还。蒋山怕父亲担心,就撒了个谎,说:“爸,对不起,我在医院检查,没看见短信。”
蒋大海问:“听姓吴的说,你跟别的姑娘好上了?什么情况?”
蒋山看看旁边的宋宁,压低声音说:“路上碰到的老乡,凑巧同路。吴叔和那姑娘有过节,见我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就诬陷我了。可是吴叔怎么会进班房的呢?”
蒋大海说了事情的原委,今天上午,吴老板气哼哼地打来电话说要悔婚,原因是他看见蒋山和别的女孩儿在一起,做了对不起他女儿的事。蒋大海气得够呛,抄起电话猛呼蒋山,谁知道蒋山就是不接。
临中午,村委会的一个熟人悄悄打来电话对蒋大海说,准亲家吴老板被警察抓走了。
原来,村口封闭后,各路口卡点查验非常严格,需要村里开的证明信。一早,吴老板悄悄开车,通过还没建好的卡点离村,两个钟头后回来,被卡点的工作人员发现。工作人员见他拿不出证明信,不让进村,吴老板硬冲硬闯,跟工作人员打起来了,工作人员立马报警。
不一会儿,警察来了,说吴老板不仅殴打他人,还涉嫌销售假口罩,就这样被带走了。
放下电话,蒋山想,自己当初决定结婚,其实挺草率的。越是临近婚期,自己越是对未来不确定。现在,知道不用结婚了,心里顿时松快起来。
这时,集中隔离观察點的大门开了,两名警察将吴老板推了进来。隔离点在一个大厅中用钢化玻璃、塑料、帘子等设置了简单的物理隔间,相互之间可以看见。
吴老板被安排到了对面的隔间,蒋山、宋宁和吴老板目光相对,一时有些尴尬。
吴老板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呢?事情得从头说起——
去年,深圳一家医药公司,就是宋宁所在的公司,副总是吴老板的哥们儿,建议他进军医疗行业。于是,吴老板就从老家招了一批工人,在深圳租厂房生产口罩。等做起来才知道,在这行分一杯羹比想象的要难。吴老板前期做真口罩,都是赔钱卖出,痛定思痛,吴老板决定做假口罩,以低价吸引客户。假口罩销路的确好了些,但库存积压严重,还是难以回本,那个副总哥们儿终于答应,可以协调采购吴老板的货。谁知他们去卸第一批货就遇到了宋宁,不得不原路拉回。希望破灭了。
年前,吴老板不得不遣散了部分老家招来的工人,用口罩抵押给他们做工资。后来,吴老板和当副总的哥们儿联系,知道那个宋宁不但油盐不进,还把他们交易的过程录了音,威胁说要去举报。吴老板觉得,得让那个宋宁吃点苦头,再伺机把她手里的把柄删掉。可惜,一直没碰上机会。
恰好,手下的一个亲信卷毛要从深圳回老家,登机前,卷毛给吴老板打了电话,说在航站楼偶遇宋宁。吴老板立马安排卷毛跟紧宋宁,能拉拢宋宁最好,毕竟她有人脉、有资源,今后的利用价值很高。谁知卷毛一路连哄带骗,根本没有成效,吴老板决定亲自出马。没想到见了面,宋宁身边竟是准女婿蒋山。这俩人都是铁板一块,说也说不动。本来,吴老板决定和蒋家联姻,是想让蒋山助自己一臂之力,后来发现,蒋山根本不是个“通透”的人,蒋山和宋宁的关系看着也很暧昧。吴老板很失望,回去就悔婚了。警察抓住卷毛,路上一番突审,问出了背后的吴老板,当即派人去村里抓捕吴老板,恰巧赶上吴老板回村,跟卡点的工作人员打架,他就这样被带走了。因为吴老板跟卷毛他们见过面,属于密切接触者,所以就被送到集中隔离观察点来了……
两周后,吴老板没有确诊,被警察带走,刑事拘留。
蒋山和宋宁也没出现症状,家暂时回不去,深圳的单位也不让回,两人不知何去何从。
正好,医院分批送医务人员和志愿者支援湖北重灾区,他俩在医院报名,一起奔赴湖北。
出征前,两人互相打气:“一定要平安回来,一起回深圳!”两人四目深情相对,这时他俩才意识到,这一路的陪伴,已不知不觉摩擦出了爱情的火花……